进入新时代以来，特别是在建设教育强国的宏伟目标下，贯彻落实党中央关于“全面提高人才自主培养质量，着力造就拔尖创新人才”这一重大战略部署，［1］已成为深化教育事业改革的核心关切。拔尖创新人才的培养是一个持续性、全环节、长链条的过程。对此，高等教育必须扮演“龙头”角色，通过优化拔尖创新人才选拔机制与跨学科交叉融合育人模式等，建构创新型人才选拔与培养范式；基础教育也应锚定“基点”目标，聚焦创新人才早期培养基础性工程，为造就拔尖创新人才扎实早期根蒂。学前教育作为基础教育之基础，在拔尖创新人才的成长历程中发挥着深根固柢的作用。如何在学前教育阶段对幼儿进行启智润心，创设更多有助于其创新素养启蒙生长的机会和环境，为他们未来成为拔尖创新人才奠定坚实基础，是新时代不容忽视的课题。本文基于学前教育视角，揭橥学前教育推进拔尖创新人才早期培养的价值意涵，论析学前教育推进拔尖创新人才早期培养的目标任务，并针对其面临的挑战寻求突围路径，以期为国家全方位谋划部署拔尖创新人才的早期培养工程提供参考。

一、学前教育是拔尖创新人才贯通培养链条中的首个环节

关于拔尖创新人才的概念，已有研究分别从不同的背景、立场和视角出发，对其作出较丰富的解释。［2］本文认为，拔尖创新人才是指具有坚定的爱国情怀，拥有卓越的创新素养，能够在某些专业领域为国家和社会发展作出重大贡献的人才或潜在人才。当代幼儿群体是中华民族复兴伟业的接班人和未来主力军，是壮大国家拔尖创新人才队伍的潜在力量。在学前阶段推进拔尖创新人才的早期培养，对于国家未来造就可堪大用、能担重任的创新型人才队伍具有根基性作用。

（一）学前教育事关拔尖创新人才成长的根基问题

拔尖创新人才的培养并非在某个教育阶段即可完成，而需历经幼儿园、中小学、大学等诸多阶段。［3］这意味着，拔尖创新人才并非“横空出世”，不是单独依靠高中或大学来完成培养，而是要从幼儿期开始，对其进行十几年甚至更长时间的教育投入。有研究团队对34位院士、科学家和36位人文哲学社会科学领军专家进行深度访谈后发现，拥有“早期促进经验”是不同领域拔尖创新人才成长的共同点，这些经验为他们后来的创新成就铸造了无可替代的心理基石。［4］拔尖创新人才是不同发展时期、不同教育阶段相互衔接、相辅相成的结果，［5］这是拔尖创新人才成长的规律所在。而推进学前阶段拔尖创新人才的早期培养，正是对人才成长客观规律的深刻理解和精确把握。习近平总书记指出，“要尊重人才成长规律”、“培植好人才成长的沃土，让人才根系更加发达，一茬接一茬茁壮成长”。［6］拔尖创新人才在幼儿期所接受的教育，为他们提供了语言、数学、科学、艺术和社会情感等方面的启迪，通过多姿多彩的活动和游戏激发他们的好奇心、探索欲、求知欲，培养其心理韧性、合作精神等品质，养成其强健的体质、协调的动作、良好的生活习惯和基本生活能力，为他们未来进入中小学甚至大学后创新素养的发展铺设一条坚实而宽广的基础道路。

（二）学前阶段是个体创新素养启蒙生长的关键时期

个体的特定能力和行为往往拥有发展关键期，错过这一时期，可能无法获得完全发展。学前期是个体生理、智能认知、社会情感等快速发展的关键期，［7］亦是创新素养启蒙生长的关键期。美国芝加哥大学教授布鲁姆（Bloom，B.S.）提出了关于个体智力发展的假设，即出生至4岁发展50%，4～8岁发展30%，8～17岁发展20%。［8］我国也有研究显示，儿童的创造力潜能在2～6岁时随年龄逐渐升高，但从5岁开始发展速度趋缓，说明学前期是幼儿创造力潜能开发的关键期。［9］作为创新素养的基本组成，个体的好奇心和想象力在学前期也表现得淋漓尽致。一方面，幼儿天然拥有强烈的好奇心。相比于成人和年龄较大的儿童，幼儿的生活经验极少，对周遭环境事物充满新鲜感，饱含好奇心，能够自发地接近、探究和思考各种情境下的事物。［10］另一方面，学前期是儿童想象力最为活跃的时期，幼儿擅长将在生活情景中习得的知识经验进行整合、改造和重新组合，进而创造、形成新的形象，并通过图画、角色扮演、玩具等方式表达出来。［11］毫不夸张地说，个体创新素养的诸多成分在学前期均处于发展关键期，学前教育应当抓住这些特殊时期，有意识地施以教育活动，为拔尖创新人才的早期成长筑牢根基。

（三）在学前阶段推进拔尖创新人才早期培养是国际社会的广泛共识

创新素养并非属于特殊个体，任何人都有创新的潜质。［12］在学前阶段，每一位幼儿都有很强的可塑性，都可通过适切的教育手段激发其创新潜质的萌芽生长。正因如此，学前教育承担着为国家拔尖创新人才队伍培植“人才种子”的长远重任。纵览全球，许多国家和地区纷纷将创新素养纳入学前教育目标框架。美国《开端计划早期学习成果框架》（Head Start Early Learning Outcomes Framework）明确将“好奇心”和“创造力”作为幼儿早期学习的目标，要求学前教育应确保“孩子对周围的世界表现出兴趣和好奇心”、“孩子在思考和交流中表现出创造力”、“孩子在游戏和与他人互动中运用想象力”。［13］英国《早期基础阶段法定框架》（Statutory Framework for the Early Years Foundation Stage）要求幼儿学会使用各种材料进行创造性活动，包括“安全使用和探索各种材料、工具和技术”，“通过颜料、图画、文本、表格等进行多种试验”。［14］新加坡《培养早期学习者框架》（Nurturing Early Learners Framework）将“幼儿对他们所生活的世界表现出好奇心和兴趣”作为课程的重要目标之一。［15］德国《日托机构早期教育共同框架》（Gemeinsamer Rahmen der Länder für die frühe Bildung in Kindertagese in richtungen）明确要求，幼儿教育机构要“扩展、支持和挑战儿童的好奇心”，并在课程内容上单独设置了MINT领域，旨在促进幼儿关于数学、信息科学、自然科学和技术的学习。［16］此外，联合国儿童基金会（United Nations International Children's Emergency Fund，UNICEF）与印度合作开发的《联合国儿童基金会印度综合生活技能框架》（UNICEF India Comprehensive Life Skills Framework）亦强调，学前教育应促使幼儿产生、表达和应用创造性、独创性的想法、技术和观点。［17］国际社会的做法，揭示了在学前期实施创新素养启蒙教育，促进拔尖创新人才早期培养的重要价值。

二、学前教育推进拔尖创新人才

早期培养的目标任务创新素养是拔尖创新人才的必备素养，更是早期培养拔尖创新人才的关键目标和任务。结合以往研究，［18］本文认为，创新素养是个体创新性人格、创新性认知和创新性实践的综合表现。其中，创新性人格是创新素养的非智力因素，侧重内在的情意要素；创新性认知是创新素养的智力因素，强调内在的认知要素；创新性实践则是个体进行创新活动的外在行为表现。三者相互促进，共同构成创新素养的结构框架。在拔尖创新人才的成长历程中，不同阶段的创新素养培养紧密衔接，但又各有独特的方向和要求。换言之，学前阶段拔尖创新人才早期培养的目标任务与中小学、大学相比存在明显差异。在学前期，由于幼儿特殊的身心发展特征，其创新素养的培养往往指向入门性、底层性、初级性的目标任务。为廓清学前阶段幼儿创新素养培养的目标，明晰相应的任务方向，本文依据《幼儿园教育指导纲要（试行）》、《幼儿园保育教育评估质量指南》等政策文件，以突出典型、聚焦核心为方法原则，以创新性人格、创新性认知和创新性实践为主要维度，结合相关研究成果，构建幼儿创新素养培养的目标任务框架。（见下表）

（一）创新性人格向度：涵育幼儿爱国情、好奇心和心理韧性

创新性人格是个体在进行创新性活动时所展现出来的一种较为稳固且统合的人格特征，［19］在促成个体终身创新成就上具有重要导向性。在学前阶段，幼儿创新性人格的形成应从爱国情、好奇心、心理韧性（psychological resilience）等领域发力。

1.厚植幼儿爱国情，铺就创新素养的精神底色

爱国情怀是中华民族在数千年历史中沉淀形成的人格特质，激励着一代又一代中华儿女为祖国发展繁荣而不懈奋斗。拔尖创新人才唯有具备高尚的爱国情，把自身发展与国家、民族利益紧密联系，才可运用自身智慧创造出更多有益于国家和人民的科学技术。习近平总书记强调，“要抓好爱国主义教育这一课，把爱我中华的种子埋入每个孩子的心灵深处”［20］；“弘扬爱国主义精神，必须把爱国主义教育作为永恒主题……让爱国主义精神在广大青少年心中牢牢扎根”［21］。

可见，具有强烈的爱国情怀，是对拔尖创新人才的第一要求。任何学段的拔尖创新人才培养，其首要任务必将是厚植爱国情怀。学前期是幼儿人格特质稳定形成的关键期，在这一黄金时期对幼儿实施启蒙性的爱国情怀教育，将为他们日后爱国主义情感的茁壮成长奠定不可动摇的基础。因此，学前阶段拔尖创新人才早期培养的首个关键目标和任务，应着重涵育幼儿的爱国情，促使幼儿生成国家认同感、归属感，为其创新素养的启蒙生长铺就精神底色。

2.激发幼儿好奇心，强化探究行为的内在驱动

好奇心是促使个体对事物进行观察、探索、操弄和询问的原始性内在冲动。［22］好奇心旺盛的个体，自愿接纳新环境、新事物，自发投入更多的认知和行动，以完成具有创新性的任务。［23］历史上的科学巨擘，从阿基米德（Archimedes）、牛顿（Newton，I.），到高斯（Gauss，J.C.F.）、爱因斯坦（Einstein，A.），无一不是凭借着对宇宙自然的无尽好奇，一步步攀登上科学的高峰。正是这份好奇心，成为推动科学进步与文明发展的不竭动力。有研究认为，好奇心有助于激发儿童海马体（hippo campus）、前额叶皮层（prefrontal cortex）和多巴胺区（dopaminer gicareas）的活动，增强儿童的记忆力，促进儿童大脑的成熟。［24］这无疑有助于儿童创新行为的发生。在人的一生中，学前期是个体好奇心表现甚为强烈的时期。在现实生活中，幼儿总会向成人提出各种问题——“是什么”、“为什么”、“怎么样”等。幼儿对现实生活中事物或现象的好奇并不会因为那是成人世界司空见惯的内容而表现出“不好意思”。相反地，与生俱来的好奇心驱动着他们通过各种方法寻找答案，并探索出与成人认知存在差异的结果。为此，对学前阶段幼儿创新素养的培养应善于发现和保护幼儿的好奇心，激发其探究欲望，支持其探索行为，让他们从小在好奇心的驱动下触碰、认识和理解世界。

3.淬炼幼儿心理韧性，塑造直面挫折的意志品质

心理韧性是个体成功应对压力生活事件的人格特征，它涵盖了个体在变化适应性、目标坚持性、负性情感调节等方面的品质。［25］创新在本质上是一个持续不断地认识问题并解决问题的循环，这个过程难免会面对挫折、困难乃至失败的种种考验。唯有那些拥有良好心理韧性的个体，才能够勇敢地直面创新道路上的重重困境与挑战，并最终取得突破性的创新成就。钱学森、钱三强、华罗庚、邓稼先、竺可桢等科学巨匠，之所以能在科技创新的广阔天地里取得辉煌成就，是因为其背后深藏着创新工作中不可或缺的力量——心理韧性。相关实证研究也表明，个体心理韧性与其创新性成果产出存在紧密联系，当从事创新性任务时，良好的心理韧性促使他们积极乐观地面对挑战，并不断调整思维以攻克难关，最终产出创新性成果；创新过程中的挑战和困难愈大，心理韧性所发挥的作用也愈重要。［26］可以说，挫折与困境是创新过程中的必经环节。因此，学前阶段幼儿创新素养的培养应关注幼儿心理韧性的养成，为其提供不同的挑战机会，引导他们在面对日常生活、游戏活动中的困境时，能够进行适宜的心理协调和行为适应，助其在未来从事创新性工作时乐观面对一切挑战。

（二）创新性认知向度：眷注幼儿推理力、想象力和执行功能

创新性认知是个体进行创新性活动时所表现出来的认知技能。［27］在学前阶段，幼儿创新性认知的培养应眷注推理力、想象力和执行功能（executive function）等领域。

1.提升幼儿推理力，铸就创新思维的坚固砥柱

推理力是个体在头脑中根据已有判断，经过分析和综合，引出新判断的思维能力。推理力对于个体在创新过程中解决问题、优化决策等具有重要作用。具体而言，在推理力的加持下，个体能深入剖析问题的本质与关键要素，精准把握创新工作的核心；能对各种创新方案进行利弊权衡，预测其可能带来的结果，从而选出最优的创新方案。在学前期，幼儿推理力的发展已展现出良好的势头。研究表明，幼儿的推理力在4岁开始萌芽，大部分的5岁幼儿可进行推理，6岁幼儿全部能够进行推理；且随着年龄的增长，幼儿的推理方式由“展开式”向“简约式”转化，前者需借助语言、动作、物体等外部支持，后者则主要在儿童头脑内部运行，5岁是推理方式发生转化的分水岭。［28］此外，更多研究揭示出，幼儿在游戏及学习活动中展现出多种类型的推理力，如非形式推理［29］、反事实推理［30］、传递性推理［31］，彰显了学前阶段幼儿推理思维的多元表现。可以说，个体的推理力在学前阶段已具备了充足的发展空间，学前教育应牢牢抓住这一契机，通过各种适切性活动培养好幼儿的推理力。

2.丰富幼儿想象力，搭建跨越现实的隐性桥梁

想象力是个体对头脑中的已有表象进行加工改造，结合内心的期待和渴望，创造、形成新形象的能力。［32］想象力是创新性工作不可或缺的灵魂要素，为创新性工作勾勒原始的行动蓝图。正是由于想象力的存在，才有了相对论、量子力学、有机化学以及细胞学说等一系列重大科学理论的诞生和演进。在学前期，幼儿的想象力处于萌芽发展阶段，以无意想象为主导，有意想象逐渐发展；其想象内容及其表达方式往往丰富多样，且新颖性随年龄增长而增强。在现实生活中，不难发现，相比于年龄较长的儿童，幼儿的想象更加大胆无畏，几乎不受现实世界的束缚。他们能够轻松自如地穿梭于自己所构想的奇妙世界（特殊的场景、角色和情节），这些想象不仅丰富了他们的内心世界，更为他们的成长之路增添了乐趣。此外，通过想象，幼儿还能将他们在日常生活中的所见所闻，以语言表达、绘画、表演等形式予以展现。可以说，能想象、爱想象、敢想象是幼儿群体独有的心理特征。因此，学前阶段幼儿创新素养的培养应呵护好幼儿的想象力，鼓励和支持幼儿大胆想象，给予他们足够的空间和机会来展示想象力，为其创新素养的发展提供坚实依托。

3.强化幼儿执行功能，塑造复杂高阶的认知力

执行功能是个体在进行复杂任务时对其他认知任务予以加工和调节的高级认知过程，一般包括抑制控制、工作记忆和认知灵活性三个方面。抑制控制是个体通过有意识的想法或行为抵制内外在诱惑的优势反应，使自身行为更符合当前任务的要求；工作记忆是个体在短时间内储存和处理信息的能力；认知灵活性是个体抑制住原有定势，灵活应对新环境和新要求的能力。［33］当前，学界并未系统探究执行功能与创新的直接关系。但应当承认，两者在理论上是密切联系的。例如，在进行创新工作时，执行功能较好的个体，能在短时间内记住创新任务或规则要求（工作记忆），能抑制冲动反应（抑制控制）；在与团队伙伴发生冲突时，能灵活调整自身行为或观点（认知灵活性）。对幼儿而言，其执行功能在早期即已出现，并逐步深入发展。有研究认为，2岁时，幼儿的执行功能已萌芽，3～6岁是幼儿抑制控制、工作记忆和认知灵活性的发展关键期，且随着年龄的增长，执行功能逐渐转化为更复杂、更高阶的认知能力。［34］此外，与创新相关的数学、阅读、写作等能力，也深受执行功能影响。研究表明，5～6岁幼儿的执行功能与数、量、形、空间、时间等数学概念显著正相关，［35］幼儿的工作记忆能够正向预测其阅读和写作能力［36］。因此，学前阶段幼儿创新素养的培养应突破以往的常规认识，重视强化幼儿的执行功能，通过提供各种适宜的学习材料，促进幼儿抑制控制、工作记忆和认知灵活性的发展。

（三）创新性实践向度：聚焦幼儿实践操作力和协同合作力

创新性实践是个体参与并投入创新性活动过程的外在行为表现。对幼儿而言，其创新性实践主要表现为实践操作力和协同合作力两方面。

1.训练幼儿实践操作力，增强体悟学习的本领

实践操作力是指个体通过肢体进行物理操作，以完成创新任务的能力，涵盖了诸如精细动作、手眼协调等要素。在制造、医疗等行业，实践操作力是专业人员的核心技能。事实上，实践操作力连接着理论知识与实践应用。拥有实践操作力的创新人才，往往能凭借精湛的技能、敏锐的观察力和灵活的操作手法，将创新性理论应用于解决一系列复杂而棘手的问题。2016年，习近平总书记在北京市八一学校考察时强调，教育要“注重学用相长、知行合一，着力培养学生的创新精神和实践能力”［37］。幼儿创新素养的培养不仅要关注其心灵和精神的熏陶，还应注重其实践操作力的培养。对于幼儿而言，主要以具体形象思维为主，多通过直接感知、亲身体验和实际操作等直观地认识、理解物体的性质、功能和关系。以精细动作为例，研究发现，3岁幼儿的手部精细动作发展水平与其言语理解、视觉空间等显著正相关，4～5岁幼儿的手部精细动作发展水平与其视觉空间、流体推理、加工速度等显著正相关。［38］可见，幼儿的实践操作与其认知发展紧密相连，并间接影响其创新素养的形成。因此，学前阶段幼儿创新素养的培养应为他们提供丰富的实践操作机会，促使其在实践操作中认识事物，发展认知，为其创新素养的萌芽生长筑牢基础。

2.重视幼儿协同合作力，提高协作创新的技能

协同合作力是个体与他人沟通合作、相互配合，共同完成创新性工作任务的能力。［39］当今社会，创新已不再是一个人的“独角戏”，相反地，它要求个体之间的沟通合作。［40］协同合作力必然成为个体创新素养的重要成分。在从事创新性工作时，协同合作力发展优良的个体总能清晰有力地阐述自己的观点，同时展现出极大的开放性与包容性，愿意倾听并尊重团队成员的不同声音；在讨论与协商时，他们更能巧妙地引导团队成员挖掘问题本质，促进思想碰撞与交融，进而凝聚共识，推动创新性工作的顺利进行。对于幼儿而言，随着社会认知的发展与社交经验的增多，其自我中心特征不断弱化，协同合作行为不断增加。有研究表明，4岁幼儿的合作行为发展异常迅速；［41］在合作活动（如拔河比赛、围方阵比赛）中，4～5岁幼儿的合作行为比7～8岁儿童表现更佳［42］。可以说，幼儿创新素养的培养应把握好这一时期，通过创造多种合作机会，教授合作技能与策略，表扬和鼓励合作行为等，培养好幼儿的协同合作力，为其未来从事创新性工作埋下种子。

三、学前教育推进拔尖创新人才早期培养的现实挑战

如上所述，学前教育推进拔尖创新人才早期培养具有多层次、多维度、多领域的价值意涵。然而，我们也必须清醒地认识到，其中仍存在着诸多现实挑战。

（一）价值定位模糊：学前教育在拔尖创新人才贯通培养中未获重视

以往关于拔尖创新人才培养学段的探讨更多聚焦于初高中、本科和研究生阶段，认为这些学段是拔尖创新人才培养的重要时期。近年来，随着对拔尖创新人才培养规律的深刻洞察，越来越多的研究逐步拓展和深化，强调小学阶段的重要性，主张建立“小学—中学—大学”一体化贯通培养机制。［43］这一观念的改变意味着拔尖创新人才贯通培养链条得以向前延伸和完善，基础教育在拔尖创新人才早期培养上的价值功能获得肯定。但也应承认，学前教育作为基础教育的关键组成部分以及学校教育和终身教育的坚实奠基阶段，其重要性和潜力在拔尖创新人才贯通培养机制中远未得到应有的重视与期待。长久以来，受传统教育观念的束缚，社会上仍存在着将学前教育等同于“带孩子”、“照看孩子”的片面认知。这种误解严重矮化了学前教育本身所蕴含的专业深度、辐射广度与复杂程度，也极大低估了学前教育在启蒙幼儿心智、发展幼儿创新素养方面所特有的价值功能，进而导致学前教育在拔尖创新人才贯通培养中的价值定位模糊不清，未能获得广泛的认可与接纳。

（二）课程支持不足：幼儿园课程未能充分满足幼儿创新素养的发展要求

许多国家和地区重视幼儿创新素养的培养，我国也对此进行了相应探索。作为我国幼儿园课程设计和组织的重要指导性文件，2012年出台的《3-6岁儿童学习与发展指南》（以下简称《指南》）也关注幼儿创新素养的启蒙生长，强调要充分尊重和保护幼儿的好奇心，助力其养成认真专注、不畏艰难、勇于探究与尝试、乐于想象与创造等优秀品质。然而，随着社会的进步和教育理念的更新，《指南》在回应幼儿创新素养发展需求时，存在一定局限性。笔者在对幼儿园进行调研时发现，教师普遍认为《指南》对幼儿想象力、心理韧性、推理思维、执行功能等能力的关注与引导尚显不足，在强调幼儿个性化发展方面留有较大的提升空间，缺乏更为具体的指导策略。在当前关心关切拔尖创新人才早期培养的背景下，《指南》难以充分引领教师设计和组织与创新素养教育相关的课程活动。此外，我国幼儿园课程并非国家课程，园所在课程设置上具有较大的自主权。这一制度设计旨在鼓励幼儿园在观照幼儿身心发展特点和发展需求的基础上，灵活设计课程内容，以更好地促进幼儿健康发展。然而，在实际操作中，一些幼儿园受限于观念落后、资源匮乏、专业能力不足等因素，其课程设计缺乏科学性，课程质量参差不齐，这无疑给幼儿创新素养的启蒙生长埋下隐患。

（三）教师指导乏力：幼儿园师资质量与幼儿创新素养发展需求存在鸿沟

教师是幼儿园创新素养教育的承担者、践行人，直接影响幼儿创新性人格、认知和实践的生成。当前，幼儿教师在支持幼儿创新素养发展上较为乏力。首先，教师学历水平总体偏低。高学历教师往往具有更丰富的教育认知，促使他们更重视儿童创新素养的培养。但遗憾的是，当前幼儿教师整体学历水平难以给予充分支撑。《2023年教育统计数据》显示，学前教育专任教师共计307.37万人，其中，本科及以上学历人数为115.28万人（37.51%），专科学历人数为169.76万人（55.23%），高中及以下学历人数为22.32万人（7.26%）。可见，幼儿园教师队伍学历水平以专科为主，本科及以上学历的教师数量占比不高。其次，教师自身创新素养不足。调查发现，幼儿教师自身缺乏创新精神，专业知识和研究能力较差，自信心和独立性不足。［44］另有研究表明，幼儿教师自身的科学素养一般，在面对科学教育活动时存在畏难情绪。［45］再次，教师教学方式亟待改进。幼儿创新素养的培养需要一个相对宽松、自由的环境氛围，但有调查发现，部分教师习惯规训和控制幼儿的思想和行为，对幼儿的活泼好动、实践探索、主动提问等未能给予足够的支持。［46］此外，现实中不少幼儿教师热衷于“小学化”教学模式［47］，倾向于通过背诵、记忆、抄写、计算等对幼儿进行知识技能的强化训练。这些现实问题与创新素养教育背道而驰，违背了幼儿成长成才的客观规律，不利于幼儿创新素养的启蒙生长。

（四）外界参与局囿：家庭和社会参与拔尖创新人才早期培养的积极性不高

学前阶段拔尖创新人才的早期培养是一项错综复杂的系统性工程，离不开家庭和社会的支持。然而，当前家庭和社会在拔尖创新人才早期培养方面并未有效发力。一方面，众多家庭在教育氛围的营造上尚有欠缺，家长在促进幼儿创新素养发展方面的能力有限。从现实中可以看出，多数家庭对创新教育的认识尚浅，许多家长仍过度聚焦于幼儿认知能力的提升，甚至是应试技能的训练，忽视了幼儿创新素养的养成；部分家长面对幼儿日常生活中好奇心的表现（如频繁提问、敢于尝试、面对失败时坚持探究），不仅未能给予鼓励与支持，反而做出厌烦甚至压制的反应。总之，家庭教育的偏差限制了幼儿创新素养的发展。另一方面，社会上与创新教育相关的场馆基地未能给予幼儿群体广泛支持。部分研学实践基地、科普教育基地和科技馆、博物馆等更倾向于向中小学生开放共享资源，对于幼儿群体则设置了较高门槛，认为年龄尚小的幼儿不具备自我管理能力，担忧向该群体开放会给场馆或基地的现场秩序带来不必要的困扰。这种观念实际上忽视了幼儿创新素养发展的迫切需求，致使幼儿创新素养教育难以获得足够的社会资源支持。

四、学前教育推进拔尖创新人才早期培养的多维路径

“国势之强由于人，人材之成出于学。”《教育强国建设规划纲要（2024—2035年）》明确指出，到2027年，教育强国建设取得重要阶段性成效，人才自主培养质量全面提高，拔尖创新人才不断涌现；到2035年，教育服务国家战略能力显著跃升，教育现代化目标总体实现。［48］拔尖创新人才早期培养是实现教育强国战略目标、支撑民族复兴伟业的先导性、基础性工程。作为拔尖创新人才贯通培养链条中的首个环节，学前教育应勇当先锋，锚定“基点”目标，整合多方资源推进学前阶段拔尖创新人才早期培养工作，为助力实现教育强国宏伟目标提供奠基性支撑与加持。

（一）发挥政府统筹引领作用，做好拔尖创新人才早期培养的顶层设计

着力培养拔尖创新人才，是党中央、国务院的重大决策部署，更是各级政府当前和今后一个时期的重要任务。在推进学前阶段拔尖创新人才早期培养工作中，政府部门应在统筹引领上下功夫。一是遵循整体性思维，加快推进“幼小中大”拔尖创新人才贯通培养机制建设。正如前文所言，拔尖创新人才的培养是多阶段、多环节、持续性的连贯过程。相关部门应遵循人才成长规律，重视学前教育在拔尖创新人才早期培养中的奠基性作用，在教学体系、治理体系、保障体系等方面构建“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大学”贯通培养机制。［49］二是重视法律法规引领作用，加强拔尖创新人才早期培养的相关立法工作。［50］国家通过修订或出台相关法律政策等，将幼儿园、中小学、大学等教育主体关于拔尖创新人才培养的职责和义务界定清晰，确保分工明确、各有重点，既做到各司其职、各负其责，又能够贯通联动、形成合力。三是统筹“人”、“财”资源，保障幼儿园拔尖创新人才早期培养工作的有序开展。相关部门应加大人力、财力投入力度，通过成立由科学家等组成的专家团队以及加大资金投入等举措，为幼儿园开展拔尖创新人才早期培养工作提供专业指导和资金保障。

（二）精进学前教育课程质量，回应拔尖创新人才早期培养的目标任务

课程涵盖了思维拓展、技能培养、知识传递、情感教育和品性养成等多维价值，既是教育思想、教育目标和教育内容的主要载体，也是培养幼儿创新素养的重要抓手。［51］一方面，应加快修订《指南》，科学对接幼儿创新素养培育的相关要求。一是确立“人人皆能创新、人人皆可成才”的课程理念。《指南》的修订应树立强烈的人才观，坚信每一位幼儿都有创新潜质，都有在未来成为拔尖创新人才的潜力和可能性，夯实幼儿园课程育人育才的理念基础。二是平衡幼儿全面发展和拔尖创新的关系。《指南》的修订应当关注幼儿综合素质和创新素养的培养，既要强调幼儿健康、语言、社会、艺术、科学、劳动等全面发展的目标，亦要满足拔尖创新人才早期培养的需要，重视启蒙培养幼儿的创新性人格、认知和实践。另一方面，加强幼儿园课程质量监管。《中华人民共和国学前教育法》明确规定：“在幼儿园推行使用的课程教学类资源应当经依法审定。”针对当前部分幼儿园劣质课程危及幼儿创新素养生长的问题，有关部门应严格贯彻落实法律条款，加快研究制定幼儿园课程教学资源审定专门性政策文件，规范监管在幼儿园推行使用的课程教学资源，确保幼儿园课程遵循国家教育方针，有效回应幼儿创新素养的发展需求。

（三）深化幼儿园教学改革，探索拔尖创新人才早期培养的方法路径

幼儿园是推动拔尖创新人才早期培养的主阵地，实施幼儿园教学改革无疑是一项必要且紧迫的任务。第一，深刻要求教学活动以幼儿生活为基础，以游戏为活动形式。幼儿园应充分把握幼儿学习的特征，珍视游戏和生活的独特价值，最大限度地支持幼儿通过直接感知、实际操作和亲身体验等方式探索学习，避免任何形式的“小学化”教学。第二，科学借鉴和引入问题驱动式教学方法。问题驱动式教学方法是一种通过引导儿童发现问题、提出问题、分析问题、解决问题，进而促进儿童主动学习、探究知识的教学方法，其目的在于培养儿童的问题意识、批判性思维等。［52］幼儿教师可在遵循幼儿身心发展规律的基础上，借鉴问题驱动式的教学模式，通过创设跨学科主题、贴近幼儿生活的问题情境、游戏化的问题任务等，促使幼儿在解决问题的过程中深度探究，为幼儿创新性人格、认知和实践的生成提供空间场域。第三，合理利用和融入新一代科学技术。当前，人工智能、虚拟现实等技术正深刻影响着教育生态的重构和教育质量的提升。幼儿园应利用好这些技术，使其赋能幼儿园课程活动革新与质量提升，如借助智能机器人开展教育活动，强化幼儿在活动中的具身性参与。［53］第四，加强科学教育活动的组织实施。当前，相比于语言、社会、健康等领域的活动，幼儿园科学教育活动的组织和实施力度明显不足。幼儿园应进一步加强科学教育活动的组织实施，扭转科学教育弱化甚至形同虚设的现实困境。

（四）提升幼儿教师胜任力，强化拔尖创新人才早期培养的专业保障

教师是拔尖创新人才培养的中坚力量。幼儿教师唯有具备高水准的专业能力，才有可能组织实施相应水平的创新教育。首先，提升教师学历水平。相关部门应进一步鼓励高等院校为幼儿园重点培养本科及以上学历层次教师，逐步提高幼儿教师队伍学历水平；推进部属师范院校实施本研衔接的学前教育师范生公费教育，支持符合条件的学前教育公费师范生免试攻读本校全日制教育学硕士研究生再履约任教；持续推进幼儿教师学历提升计划，支持教师在职提升学历水平。其次，加强教师培训学习。幼儿园应定期为教师提供与幼儿创新素养相关的教育理念、教学方法等主题的专业培训，邀请相关专家学者入园讲座，以帮助幼儿教师发掘幼儿创新特性，增强其设计和组织创新素养教育活动的知识和技能。再次，开展专题教研与探究。幼儿园应立足幼儿教师在推进拔尖创新人才早期培养工作过程中所遇到的现实问题，采用集体备课、案例研讨、观摩教学、课题研究、网络教研等方式，聚力解决教师的困惑疑点，提升教师进行创新教育的能力。最后，推进合作交流。教师之间、园所之间应加强合作交流，建立合作伙伴关系，通过教学研讨、资源共享等活动，相互促进，共同推动拔尖创新人才早期培养工作的开展。

（五）加强家庭幼儿园协同共育，创设拔尖创新人才早期培养的良好生态

创设健康良好的家园共育生态，是推进学前阶段拔尖创新人才早期培养的又一必要举措。一方面，早期的家庭教育对幼儿的认知、语言、情绪、社会性等方面的发展至关重要，这些要素又进一步作用于幼儿创新素养的发展。因此，家长应重视家庭教育的价值作用，强化“家庭是第一个课堂、家长是第一任老师”的责任意识；积极为幼儿提供多元化的学习与活动资源，如带领或支持幼儿体验不同地区的生活，开展户外活动，观察接触自然环境，参观游览科技场馆，参加相关科普活动，购置各类科学主题的图画书，支持幼儿通过语言、画画、表演等方式进行表达和创造，肯定和赞赏幼儿提问行为背后所蕴含的好学好知的良好品质。另一方面，幼儿园应充分发挥教育主导作用，加强对家庭教育的指导。园所要全面掌握幼儿的行为表现、身心发展等情况，深入了解幼儿的个性特征与发展需求，结合幼儿自身的兴趣、特长，与家长共同商定符合幼儿个性的教育计划；邀请幼儿家长参与科学探究、艺术创作等活动的设计与组织，提高活动的趣味性和实效性；积极开发和提供家庭教育指导资源，主动向家长宣传拔尖创新人才早期培养的科学教育理念、重大教育政策和家庭教育知识。

（六）鼓励社会力量广泛参与，巩固拔尖创新人才早期培养的社会支持

科研院校、科技创新基地和场馆等是实施幼儿创新素养教育的重要力量，与幼儿园、家庭相辅相成，共同助力拔尖创新人才的早期培养。当前，学术界关于学前阶段拔尖创新人才早期培养的科研成果甚少，某种程度上也致使学前教育在拔尖创新人才贯通培养链条中的“低存在感”。为此，高等学校和科研院所应主动担当，发挥科研优势，加强相关科学研究，厘清“是什么”、“为什么”、“怎么做”等基础性问题，夯实学前阶段拔尖创新人才早期培育工作的理论和实证基础。此外，研学实践基地、科普教育基地、科技馆、博物馆、图书馆、少年宫、儿童活动中心等应积极作为，主动面向幼儿开放共享优质资源，定期开展科技创新主题的宣传教育、知识普及、兴趣培养和实践体验等活动，为幼儿园组织幼儿或家长带领幼儿来开展相关教育活动提供便利。

来源 |《教育研究》2025年第3期

作者 | 刘友棚 李铁安（中国教育科学研究院基础教育研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