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评价《南齐书》及其作者萧子显？

关于南齐书的编次，内容，枫林老师说的已经很好。

这里以萧子响死后萧赜兄弟反应《齐书》与《南史》的记载差异简单分析一下萧子显之笔法，再说说我眼中的萧子显其人。

上憐子響死，後遊華林園，見猿對跳子鳴嘯，上留目久之，因嗚咽流涕。豫章王嶷上表曰：「臣聞將而必戮，炳自春秋，罄于甸人，著於經禮，猶懷不忍之言，尚有如倫之痛。豈不事因法往，情以恩留。故庶人蛸子響，識懷靡樹，見淪不逞，肆憤一朝，取陷凶德，遂使跡鄰非孝，事近無君，身膏草野，未云塞釁。但韔矢倒戈，歸罪司戮，即理原心，亦既迷而知返。釁骨不收，辜魂莫赦，撫事惟往，載傷心目。昔閔榮伏〈厂夷〉，愴動墳園；思荊就辟，側懷丘墓。皆兩臣釁結於明時，二主議加於盛世，積代用之為美，歷史不以云非。伏願一下天矝，爰詔蛸氏，使得安兆末郊，旋窆餘麓，微列葦輤之容，薄申封樹之禮。豈伊窮骸被德，實且天下歸仁。臣屬忝皇枝，偏留友睦，以臣繼別未安，子響言承出命，提攜鞠養，俯見成人，雖輟胤蕃條，歸體琁萼，循執之念不移，傅訓之憐何已。敢冒宸嚴，布此悲乞。」上不許。先是，貶為魚復侯。

——《南齐书·卷四十·萧子响传》

百日於華林為子響作齋，上自行香，對諸朝士嚬蹙。及見順之，嗚咽移時，左右莫不掩涕。他日出景陽山，見一沐透擲悲鳴，問後堂丞：「此沐何意？」答曰：「沐子前日墮崖致死，其母求之不見，故爾。」上因憶子響，歔欷良久，不自勝。順之慚懼，感病，遂以憂卒。於是豫章王嶷上表曰：「故庶人蛸子響識懷靡樹，見淪不逞，肆憤一朝，取陷凶德，身膏草野，未云塞釁。但歸罪司戮，迷而知返，撫事惟往，載傷心目。伏願一下天矜，使得旋窆餘麓，豈伊窮骸被德，實且天下歸仁。」上不許，貶為魚復侯。

——《南史·卷四十四·萧子响传》

两传所载内容大致相同，但叙述重心则差异很大。萧子显《齐书》完整保留了其父萧㠜的上表，重点展现了萧㠜与萧子响的父子情深。而萧赜悼子响的记录结合“先是”贬侯的实际行为，则凸显了武帝之虚伪。

《南史》则完全不同，重墨落在了武帝悼亡与萧㠜关心其兄上，萧㠜之表也被大幅度删减。贬侯的行为后置也显示了武帝虽亲子但不以私废公。虽然事情内容大致相同，但是记叙方式的区别直接反映了作者的褒贬倾向。

萧子显《齐书》多用此法，不作直接之论，而以笔法显褒贬。

《齐书》的褒贬倾向，除去萧子显的个人身份影响，更重要的是萧衍的价值取向。萧衍起兵虽然在萧衍较后期的论叙中被写作汤武革命，但在早期，梁业尚不稳定。萧衍是以废昏立明以及为高武子孙复仇作为起兵、代齐理由的。因此萧赜和萧鸾的形象在《齐书》中一个被拔高，一个被贬低。不过萧子显作为萧㠜之子还是对大伯有一定怨念，典型例子就是上面说到的对萧赜的暗贬。

评价萧子显其人也不能脱离梁初的政局。

且建武屠滅卿門，致卿兄弟塗炭。我起義兵，非惟自雪門恥，亦是為卿兄弟報仇。卿若能在建武、永元之世，撥亂反正，我雖起樊、鄧，豈得不釋戈推奉；其雖欲不已，亦是師出無名。我今為卿報仇，且時代革異，望卿兄弟盡節報我耳。且我自藉喪亂，代明帝家天下耳，不取卿家天下。

——《梁书·卷三十五·萧子恪兄弟》

萧衍厚颜无耻地以“为高武复仇”作为自己的建国理由，萧子显兄弟身份敏感，自然只能勉力“尽节报之”。而萧子显所长，也能为萧衍所用的能力，正是著史。

萧子显作《鸿序赋》，沈约以班固《幽通》作比，其意可能并非只是称赞萧子显的文采，更在褒扬萧子显之史才。

萧子显一生史著最著名的即《齐书》，但他用力最深的可能是集众家所长的《后汉书》，为萧衍影响最大的可能是《普通北伐记》，除此之外，他还有未完之著《晋史草》。以史学家的角度衡量，萧子显是值得肯定的。但从萧子显努力做到的御用文人角度，萧子显却并未成功。

萧子显一生谨小慎微，为萧衍甘作曲笔，但萧衍却在赐谥时将他评为“恃才傲物，宜谥曰骄”，这恐怕是萧子显做梦也想不到的。

正常人即使用尽全力，可能也无法喂饱独夫这种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