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2月的一天,山东沂源县张家泉村正在举行一场简朴的葬礼。去世的这位老人名叫陈希永,在这年年初被查出了肺癌,而且已经是肺癌晚期。陈希永被病痛折磨了一个多月,每天晚上疼得睡不着觉,在2月的一天离开了人世。对她来说,这也算是一种解脱。
朱彦夫和妻子陈希永
然而活着的人可能比去世的人更痛苦,陈希永的老伴朱彦夫,在妻子去世后一整天不吃饭,不和任何人说话,沉浸在悲痛中难以自拔。
这几十年来,如果没有妻子的照顾,他恐怕早已先一步离去,因此他不顾儿女的反对,坚持为妻子“披麻戴孝”,送妻子最后一程。
丈夫为妻子披麻戴孝,在沂蒙山区老一辈人的观念里,这是违背伦理的事情。但村民们对朱彦夫的做法非常理解,他们看着这位失去四肢、左眼失明的古稀老人,心里不由得涌起同情之心,当然还有一份敬佩之情。
如果不是战争,朱彦夫本该是一个四肢健全的正常人,如果不是战争,陈希永也不会操劳过度,患癌去世。
但这场战争,是一场必须要打、必须胜利的战争,它关乎到国家存亡、民族尊严,关乎到每一个中国人的命运。
这场战争,是发生在上世纪五十年代的抗美援朝战争,而朱彦夫老人的四肢和左眼,就是在朝鲜战场上的长津湖战役中失去的。
千里冰封,万里雪飘,长津湖埋葬了太多太多的英魂......
朱彦夫简介
保家卫国,奔赴朝鲜
朱彦夫,山东沂源县张家泉村人,出生于1933年。由于家境贫寒,朱彦夫没有得到上学的机会,很小的时候就帮助父母操持家务,减轻家里负担。然而在那个动荡的年代,底层人民再怎么努力,也很难挣脱命运的枷锁,忍饥挨饿是常有的事。
屋漏偏逢连夜雨,麻绳专挑细处断,由于日夜不停地劳作,朱彦夫的父亲一病不起,撒手人寰。失去了父亲的庇护,朱彦夫只好用瘦弱的身躯挑起家庭的重担,和母亲相依为命。有时他忍不住会感慨:
这样的苦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1947年,朱彦夫的命运迎来了转机。这一年,山东野战军和华中野战军合并,成立华东野战军,大量扩招兵员。朱彦夫早就听说解放军是一支为穷苦百姓打天下的队伍,于是背着母亲,在14岁的年纪,毅然报名参军,成为华东野战军8纵的一名士兵。
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朱彦夫这一去,就是整整九年时间。
九兵团入朝
朱彦夫虽然年纪小,但作战英勇顽强,先后跟随部队参加孟良崮战役、淮海战役、渡江战役等重大战役,每次都带头冲锋,三次立下战功,并于1949年年初光荣入党。与此同时,朱彦夫也十多次负伤,但重伤不下火线,仍拼杀在战场上。
1949年2月,华野8纵改编为解放军第9兵团第26军,朱彦夫作为
26军77师230团2连
的一名战士,跟随部队一路向南挺进,解放江浙、福建,并准备伺机横渡台湾海峡,解放宝岛台湾。
时间来到1950年9月,当朱彦夫和战友们正在东南沿海紧张备战时,突然接到上级命令,要求他们北上山东集结待命。此时的朱彦夫还不知道,他接下来将接受怎样残酷的考验。
短短两个月后,26军接到上级指示,全军将士奔赴东北,准备入朝。由于时间紧迫,战士们来不及更换冬衣,就千里跋涉,跨过鸭绿江,入朝作战。
长津湖战役
血战长津湖,成唯一幸存者
1950年6月25日,朝鲜战争打响,9月15日,美军在仁川登陆,扭转了战局。本着存亡齿寒的道理,数十万志愿军将士高喊“
保家卫国,抗美援朝
”的口号,奔赴异国他乡作战,并在第一次战役中重创敌军,歼敌1.5万人。
但狂妄的“联合国军”总司令麦克阿瑟不死心,喊出“圣诞节前结束战争”,要求美韩联军兵分两路北进,企图一举占领朝鲜全境。志愿军司令员彭德怀利用麦克阿瑟轻敌的弱点,制定在东西两线围歼敌军的计划,
西线部署六个军,围歼美军第八集团军,西线则急调宋时轮的第九兵团入朝,将美军王牌陆战一师、第3师、第7师及韩军一部围歼在长津湖一带。
宋时轮的第九兵团下辖三个军,即26军、20军和27军,总兵力16万人,于11月7日开始入朝。
此时的朝鲜半岛已是天寒地冻,又遇上50年一遇的寒潮,气温低至零下三四十度。按照计划,九兵团的将士们入朝后再进行换装,然后在敌人的狂轰滥炸下,志愿军补给线被切断,物资损失殆尽。无奈之下,战士们只好穿着单衣在夜间行军,赶赴长津湖设伏前部队已经折损3万余人。
冰雕连
1950年11月27日,长津湖战役打响,九兵团的将士们开始对包围圈内的敌人发起猛攻。在战前部署中,26军作为预备队负责机动,但由于九兵团非战斗减员严重,也很快投入了战斗。
朱彦夫所在的2连,负责保卫长津湖畔的250高地,说是高地,其实是个不大的小山包。敌人为了逃命,利用飞机大炮对250高地进行了狂轰滥炸。一时间,阵地上硝烟弥漫,寸草不生,随便抓起一把土,土里都是弹片。
在长达三天三夜的一系列激战中,朱彦夫和战友们坚守在阵地上,不曾后退一步。由于战况惨烈,朱彦夫身边的战友一个接一个倒下,有的在战斗中牺牲,有的被活活冻死。
战斗进行到最后,除了遍体鳞伤的朱彦夫,2连战士全部壮烈牺牲。
17岁的朱彦夫强忍悲痛,在三个机枪点闪转腾挪,利用机枪和手榴弹压制敌人的进攻。敌人看这名志愿军如此英勇,不停地向阵地上扔手雷,其中一枚手雷在朱彦夫身边一米处爆炸。
随着轰隆一声巨响,朱彦夫应声倒地,昏迷了过去。
志愿军战士接受治疗
当朱彦夫再度醒来时,发现他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全身疼痛,动弹不得。医护人员告诉他,增援部队赶到后,把他拖下了阵地,由于受伤严重,他被紧急送回国内进行手术。为了救活这位英勇顽强的志愿军战士,医生在93天的时间里,先后对他进行了47次手术,才让朱彦夫转危为安。
不过遗憾的是,在长津湖的冰天雪地中,朱彦夫被严重冻伤,被迫截去了四肢,他的左眼在战斗中失明,右眼的视力也只剩0.3。
很显然,朱彦夫已经没有机会再重返前线。
听完医护人员的讲述,朱彦夫忍不住嚎啕大哭,他一时难以接受现实,痛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和战友们牺牲在战场上。那段时间,他几次想到自杀,并付诸行动,但他想跳楼,发现自己没有四肢根本爬不上去,一次喝了8颗安眠药自杀,发现不起作用。朱彦夫心灰意冷,早已没有了参军时的精气神。
部队首长听到此事后,专程到医院看望他,用严厉的口吻对他说道:“
全连只剩下你一个人了,你这么做,对得起牺牲的战友吗?对得起日夜守护你的医护人员吗?对得起他们为你输的血吗?你有什么资格这么做?
”
部队首长一番说教,朱彦夫如梦方醒,是啊,他不只是为自己而活,也为全连战友们而活,
他活着,就是长津湖战役最好的见证!
朱彦夫
退伍还乡,事迹感动国人
1956年,为了不给国家添麻烦,朱彦夫不顾医护人员反对,毅然决定出院。医生拗不过他,只好给他办理了出院手续,但同时悲戚地表示:“
你如果离开医院,很有可能活不过三年
。”尽管如此,朱彦夫还是告别了医生,踏上了回家之路。
当他回到张家泉老家时,出门迎接的老母亲看到儿子的伤势,顿时昏厥在地上。为了不让母亲担心,也避免自己沦为别人的笑柄,朱彦夫重新振作起来,用8个月的时间,学会了自己吃饭,又装上了假肢,学会站立走路。
他拿出军人不服输的精神,向外人证明:你们能做到的事情,我同样也能做到!
1957年,朱彦夫在村民的支持下当选了村支书。朱彦夫上任后面对的最大困难,就是消灭最大最凶恶的敌人——贫穷!而要想摆脱贫穷,必须让乡亲们拥有文化。为此,朱彦夫花光了自己的伤残抚恤金,从书店买来200本书,准备建设村里的第一个图书馆。然而书买来了,地方找好了,搭建书架的木材却没有着落。
朱亚夫和村民
无奈之下,这个从不愿麻烦母亲的大孝子打起了母亲寿材的主意。母亲视这幅寿材如自己的性命一般,死活不同意。朱彦夫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连好几天不出门,不吃不喝。母亲又心疼又气,含泪答应了儿子的请求。
也在这一年,朱彦夫收获了他的爱情和婚姻。在一次到医院复查时,他结识了正在医院照顾姑姑的陈希永,两人渐渐熟络起来,并擦出了爱情的火花。陈希永不在乎朱彦夫的身体状况,也不在乎贫穷,不顾家人反对嫁给了朱彦夫。后来她经常讲:“
我的丈夫为国家失去了手脚,我这个好手好脚的,就算和他中和中和吧。
”
在为村里建起第一个图书馆后,朱彦夫又向村里的三大难题“缺地、缺水、缺电”发起了攻坚。在朱彦夫的带领下,张家泉的村民连续奋战六年,开垦出200多亩良田。为了解决村民用水问题,他请来了专家,并拖着假肢到山上寻找水源,风雨无阻。到1960年,张家泉已经打下9口水井,彻底解决了村里缺水的难题。到上世纪七十年代,又带领乡亲们高山架电,用七年时间走了两万公里,终于让全村都通上了电。当乡亲们出现懈怠时,他总是第一个站出来鼓劲:“
我一个残疾人都不怕,你们怕什么?有困难我第一个上!
”
人民楷模——朱彦夫
1982年,年事渐高的朱彦夫主动辞去了村支书的工作,退休在家,过起了普普通通的务农生活。与此同时,他并没有放松对自己的要求,凭着超乎常人的毅力,完成了自传体长篇小说《极限人生》。小说洋洋洒洒33万字,讲述了他的人生经历和志愿军在朝鲜战场上的征战历程,感动无数国人。对于创作小说的初衷,朱彦夫曾说:“
忘记历史就意味着背叛!我想通过这本书,告诉后人志愿军是在如何艰难的条件下与敌人展开殊死搏斗的!
”
2010年,朱彦夫的老伴陈希永患癌病逝。陈希永不仅是他的妻子,也是他的手脚、他的拐杖,是他的坚实后盾。因此当老伴去世后,他不顾众人反对,坚持披麻戴孝,送老伴最后一程。
今年的朱彦夫老人已经是88岁高龄,他仍然关心着国家大事,希望能为国家发挥余热,就像他在书中写的那样:
志愿军告诉世人,这个世界上有一种精神,叫生命不息,奋斗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