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活着，就只是为了幸福吗？

幸福是活得好的结果指标， 但不建议作为直接追求的目标。

就像经营企业获得利润是企业经营良好的结果指标，但不建议企业直接把利润作为经营的追求的唯一重要的目标。

幸福的根基是品格优势与美德，这种观点让幸福变得坚实而稳固，不至于像是一种主观幸福感的那种虚无缥缈的感觉。主观幸福感更像是一种结果，而优势与美德则接近于原因。所以，从优势与美德出发的幸福观，成为了塞利格曼的幸福理论对我最大的启发，也让我找到了大量的灵感。

1、亚里士多德提出的美德论——对应积极心理学的wellbeing（国内研究者有称之为实现幸福）

2、伊壁鸠鲁-边沁提出的快乐主义——对应积极心理学的happyness（国内研究者称之为主观幸福）

伊壁鸠鲁看着特别像是进化论思想的先驱，因为他特别重视人的主观快乐，他甚至把肉体快乐作为幸福的开端，他有言——“快乐就是有福的生活的开端与归宿”

“如果抽掉了嗜好的快乐，抽掉了爱情的快乐以及听觉与视觉的快乐，我就不知道我还怎么能够想象善”。“一切善的根源都是口腹的快乐；哪怕是智慧与文化也必须推源于此”。

——《生命的目的》

伊壁鸠鲁是一个低级的享乐主义者么？

显然不是，他热爱思考，追求幸福，但是它是强烈地表达了对人类基本感官愉悦的重视，这个重视甚至带有一些形而上的意义，一切善的根源是口腹的快乐，但是善并不仅仅是这些，它是一个连续体，快乐是幸福生活的起点，但是幸福生活不仅仅是这些，或许只有整合了亚里士多德的美德论，才能够形成一个比较完整的幸福观。

边沁靠功利主义出名，他也提出了幸福是所有人的最高追求，但为什么说他是功利主义呢？因为他没有强调美德、他希望把快乐量化，通过计算快乐，就可以找到衡量人类所有行为的统一规范标准，这将成为制定法律的基础。

边沁所有的人生都在跟法律打交道，他研究幸福，只是为了找到建立法律的统一标度。因为只有幸福和快乐才是公平和正义的合法基础，所以在《道德与立法原理》一书中，功利主义的原则第一次得到明确的表达。

边沁的思想和近代中国哲学大师赵汀阳先生的思想很像，赵汀阳先生在《论可能的生活》一书中，详尽论证了幸福生活与生活伦理之间的必然关系。不过赵先生不至于糊涂到要用数理去计算快乐，但是这至少说明了由追求幸福可以稳步推到出来伦理学真理，因为幸福是所有个体的最高价值。所以幸福成为了伦理的最高原则，因为规范伦理学中的规范本身不能定义自身的合法性，规范之所以是值得被遵守的，一定是它保护了有价值的东西，有价值的东西就是好的东西。

一切规范和制度的最终合法性都必须在生活的意义中获得证明，与生活搭配的是幸福问题，所以，生活/幸福问题构成了规范/利益的元问题，所以，伦理学必须最后落实到生活/幸福的问题层次上。

——《论可能的生活》

稳固的幸福，wellbeing来自于品格优势与美德，这个论点有着悠久的教育和文化传统，无论是东方圣人，还是西方哲人，都在很早的时期就开始倡导这种方式。在中国古代，这一思想至少可追溯到孔孟对仁义礼智信的倡导，孔子极度追求内心的德性（美德），整个古典伦理学的核心其实就是美德，但应该注意的是孔子也并不排斥感官享受：

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

《论语》记载，孔子曾问弟子志向，其中曾点说“……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孔子说，我赞同曾点的志向。这个也是孔子。把曾点的这句话翻译一下：我的志向是“到沂水河里洗洗澡，在舞雩台上吹吹风，然后唱着歌回家”，孔子竟然点了个赞。 孔子也爱享乐呀——春天来了，在河水里洗澡，在石台上吹风，然后一起欢唱回家，好不自在逍遥。

总体而言，幸福始于美德，终于主观幸福感，前者是因，后者是果。

我们再拿伊壁鸠鲁这句话琢磨一下：快乐就是有福的生活的开端与归宿。其实快乐是有福生活的开端，如果我们拿宏观尺度看，用进化的视角，如果没有身体感受的快乐与痛苦，如果没有基本需要的满足与匮乏，人们是无法发展出来伦理和道德的。但是对于一个个体而言，美德则是幸福唯一坚持稳

固的基础。

幸福的美德属性，也就必然规定了幸福的获得方式，必然是要考虑他人幸福的。

这也暗合乐赵汀阳先生的论断“由于任何一个伦理学主体的存在是只在主体间关系中获得意义的，所以任何个人幸福必然产生于主体间关系中”这也就是为什么，追求幸福必然会导致我们重视人际关系。

这一哲学论断，在心理科学的研究中也被大量证实。1938年启动的哈佛成人发展研究项目(Harvard Study of Adult Development)，密切跟踪了724个人的一生，​其后​Robert Waldinger教授讲述该75年的研究，在长达几万页的数据记录中

​ 哈佛研究团队得到的最明确的结论是：

良好的人际关系能让人更加快乐和健康，而不是财富、名望， 或更加努力工作。 ted《《哈佛75年的研究，幸福从何而来？》​

所以，对幸福贡献最大的外部因素就是人际关系。

而积极的人际关系也只是一个结果，从逻辑上推理，我们也必须做对了一些事情，才会获得积极的人际关系。所以，付出、合作等亲社会行为就成了幸福的要义。这完美对应了现代儒学家杜维明先生的话——“每个人都是通过成就他人，而成就自己”。

我则更喜欢北大哲学家杨立华先生对人的定义。

人都是向着他人成为自我

并没有孤立的个人，孤立的个人是思想的虚构

每个人都是面向他人、朝向他人、走向他人

人的定义之中，也就必然包括了他人，我们是朝着他人成为了自我。所以，这也是彼得森教授的一句话“othe people matters”。

综合看来，对于幸福更好的表述应该是这样的：

幸福是起始于美德、终止与对他人的贡献，而所谓的主观幸福感则是整个过程中的副产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