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僰人”小考

“僰人”是我国西南的古代少数民族,“僰人”之称最早见于《吕氏春秋》,为“西方之戎”,属纯羌族群。秦以前有僰侯国,在今四川宜宾地闷。明朝时,川、滇、黔接壤的一带仍有大量僰人居住,史称“滇僰”和“邛僰”。“僰人”自称“锅泼”,1956年划分民族时归彝族(白彝支系)。“丘北僰人”分布于官寨、舍得、腻脚、双龙营、曰者、树皮等6个乡镇20个村民委42个自然村,其中纯僰人村寨26个,共有人口5900余人。

2008年7月9日

一路风尘,一路颠簸。从官寨乡出发,2个小时后终于到下洋洞村,此村共31户人家,114号人,人均产粮235斤,人均纯收入424元。山区,缺水,无电。向四周远眺,映入眼帘的是美丽的乡村,碧绿的山野,青山中凸显出的银白色的大小不等的牙齿般的石头,石头脚很浅的泥土中竟然全长满了成人高的亭亭玉立的玉米、鲜嫩如18岁的少男少女,鲜红的穗缨似美女的蜘蛛红唇,使人简直难以相信,这样的石旮旯也同样能使人在此繁衍生息……

村村都有“拷贝”能力,寨寨均有相似的地方

一座座远远的僰人房屋,就像远处走来的浓妆艳抹的女人一样,越走近越让你失望,因为遍地是污泥、粪便、垃圾。

再进一步,高高的竹林蓬脚是一些低矮的石头房,房顶是石棉瓦或是瓦屋顶,30多间房前屋后到处是猪、狗、牛、羊悠闲地走着,其间也见一些“僰人”男女忙里忙外……

通过村长召集,“僰人”集中到了学校门前,约10个平方米的小瓦房前,一一参加体检。这里山高,水奇缺,故多数人都患结膜炎,老年人多数有白内障,中老年人有好多患皮肤病。这里的人基本未看过医生,到过官寨集上的人也很少,因此能到丘北就诊的一个都没有,也许就像我们到北京一样遥远吧。

2008年7月10日

昨晚约7:30入住官寨旅馆,不管不顾风尘仆仆,不洗脸不洗脚就睡下了。

晨起天已蒙蒙亮,才突然感到窗外昨晚睡前隆隆作响的大河水再次如雷灌顶,直抵耳膜,逃也似地爬起,直冲方便的地方。

自小长大,从未体验过这样下乡,9个人挤在一辆破破的、上坡力不够的吉普车内,坚持10分钟,拐扭的脚开始发麻,心里一个劲地喊坚持坚持,当然,唯一的只有坚持。我们一路颠颠簸簸、满面风尘,好不容易地熬着终于到了目的地——清水塘。

心灵的巨富

“阅读”僰人,使我大彻大悟,启发了我的心灵,增强了我自己的使命感,让我的心灵受到了一次很好的洗涤。这些僰人,他们居住在山顶,缺医少药,缺水无电,但他们的笑容是灿烂的,是过多紫外线吸入的青铜的脸上显现出的健康。有了这个笑容我便多了一分勇气,多了一分坚强,多了一分不悲不戚的从容。从此我要好好为他们诊治疗,因为他们离县城太远,求医太难了。

为人处世要有目标性、方向性,唯有这样,人活着才有意义。与好人交往,心肠会变好。人生在世,以出世的态度做人,以入世的态度做事。出世,把身外之物看淡,豁达、潇洒、了无牵挂、无忧而有喜。

怎样识别好人与坏人呢?我认为,面孔是通往心灵的门户,它对情绪的体现力往往胜过千言万语。

好人,最起码要心地善良,有教养和有健康的人格,就算其他方面优秀,如果不是一个好人,也不会受人尊敬。

在山心丫口寨的有个四脚着地的“猿人“,他一双大而深陷的,无神的眼睛,空空洞洞,让我读到了茫然与无奈,而他这样的一个光棍,还得抚养他的10多岁的一个侄女,每天他都必须象正常人一样栽种、除草。

这人叫普石云,男,40岁,四脚四手走路,骨瘦如柴,他耸起的双肩像收敛的鸟翼,容貌使人想到一只瘦瘦的狗,双眼溢满胶液般迟顿的光,几乎没有表情的流露,头发像一蓬淡褐色的枯草。他住着一间破瓦房,平时还得照常人那样去干活,带着一种不可推卸的责任供养着自己12岁的侄女,顽强地生活。

看到他这样的生活,我觉得既可怜又可怕。恨不得自己立即变成一个最好的整型外科医生,使他恢复正常人的生活。

生命有如隧石,越是撞击越能放射火花。坚强即是自下而上道德中最重要的一项,人生到了关键时刻,光彩夺目的一切几乎都不能仰仗,除了坚强。

看到这些残疾的人,我也看到了坚强,但是他们要是不坚强,又怎么能生活下去?

阳光到处都一样

今天,这高天的蔚蓝如思妇的瞳仁中浮现的梦幻,树叶的葱绿像少女秀额似的新奇,夏风像团圆的热望一样活跃,可你敛起翅翼,绕足的琐事的锁链叮当作响。这就是人生。

贫困中的快乐声

普查僰人的第二天中午,正值饭饱神虚的我,正处艳阳高照,在这恬静深邃的地方,层峦叠嶂的山谷与错落有致的房屋,悄悄溶入我朦胧的睡意之时,突然传来了清新欢快的三弦声直插我心,使我猛醒,忍不住站起来,脚也跟着搓了起来……原来是因今天通知普查僰人,他们还未出山,故乘等待之时,竟然有一中年男人弹起了快乐的三弦。旁边的老少也跟着他搓起脚来,一个个像踩着幸福的云朵走了出来。弹的、跳的是那么真挚,那么奔放,犹如天籁之音。看着一张张面容发光双双发亮从容单纯而灿烂的眼,我才发现自己已忽视了他们除了面容而外的东西。由于缺水全村老少个个是油头垢面,邋里邋遢,衣衫褴褛,破拖靴,烂胶鞋,参差不全,还有身体发出的酸酸的臭味及周围牛粪、猪粪味掺杂而成的独特的气息使我疲倦的神情亢奋起来……看到我加放他们,他们全都发出了一片清脆的笑声。

生活是有秘密的,如果你没有接近一个人的心灵和情感,你就不会发现这一切,原来你以为他们的生活是那种枯燥、贫困、毫无乐趣的生活,其实根本不是你所想象的。只要热爱生活,就有快乐,就能剥脱烦恼,找到快乐。

爱,是世界上一切美好事物的源泉,笑是这源泉扩展成渠水后最闪光的涟漪。肉体是灵魂最忠实的表现,谁说快乐与贫困有关?

2008年7月11日

昨晚入住岩峰山村,其实此村全是彝人,但由于他们村长聪明,想到成负增长的僰人可能会有受惠于他们。于是昨晚村长要求下,下午6点开始到近晚上10点我们为他们村普查了身体。

夜间极难入睡,由于在农家住宿,隔壁的牛铃铛一夜未停地响着,所以睡得不安稳。天亮了还不能入睡,只好起来,在他家吃了面条(下乡以来第一次吃早点)后跟着村长到3公里以外的山心丫口寨——正宗的僰人村。路上我跌了一跤,扭伤了脚,拉了前行人员的后腿,太搞笑了,我当时竟然跌得睡在了地上。

这个村有240人,正宗的僰人男人特别爱喝酒。为什么会成长负增长呢,是他们爱喝酒的缘故。他们的女人都用玉米饭酿成玉米酒,放一年四季,每天用冷水泡一大碗喝下,然后房前屋后睡倒,山地全靠女人打理。物资的匮乏把当地男人的尊严扫得一干二净,能吃到的东西比什么都重要,所以她们的男人去年、前年、大前年,由于喝酒,每年酒精中毒而死的都不下20人。

到了寨子里问路,他们都很警惕,都说不知道,也许把我们误认为是收超生费的吧。

2008年7月12日

昨日扭伤了右脚,总觉行走是那么别扭。晚上查看才发现脚背又肿又紫,只好去买药膏治疗。

夜间难以入睡,白天接触到的那些人那些事,特别是在丫口寨碰到的那个类“人猿”残疾人,一直在我的眼前晃来晃去,使我难以入睡。

哎,都是“穷”字惹的祸,一个绝对的“穷”字挤压了他的命运和生存的空间。

穷,在现代社会,是一个不受欢迎的词。

在一个倡导创富的时代,穷,是我们每个人需要去摆脱的缰绳和枷锁。

穷最可怕的后果,是让穷扭曲了自己的思维,穷需要思变,要会像田鼠一样时时竖起耳朵,像猫头鹰一样睁开夜的眼睛,找准时机,向“穷”宣战。

2008年7月13日

昨日入住秧补村,在一家乡医家和乡医一起睡,但是无蚊帐,蚊子整夜患“人来疯”,不停地围绕着我又唱又闹,不时还送上个飞吻,使人消受不起,成了真正的“今夜无眠”。

天是秧补街,估计是此行最忙碌的一天,因为周围村寨的人都到此处赶集。僰人也肯定来的多,所以,我们决定帮他们都在此体检。一整天,我们共体检了300多人。

秧补村,是全县最富的村,俗称“小香港”,可惜有青山却没有绿水。

此次“僰人”体检,最大的感受就是:再高的山都有人居住,再远的路都有人去开。看到那些汉子,20个一组同时扛着一根电杆的人,爬行在颠簸不平的山路上,隐没于神秘而肃穆的山谷之中,他们爬坡上坎多么像蚂蚁呀,各自发挥着自己的力量。还有一些人肩扛着一圈电线,中间约3米的连线,一人连一人,一串的集体行走,太像粘在一起的蜘蛛了,谁都离不开谁。这样的团队精神简直使人感动不已。

发舍的村民来得非常积极,到村民委,很认真,体检后,有的还要求照一张相,那些动作、笑容都非常夸张……

谁是救世主

来体检的僰人,有的还问给多少钱,或是向你诉苦,要粮,要钱,说周围的不公平,家庭的不幸。可这些都是我们无能为力解决的。昨天查了227人的五官科,现在和“僰人”讲话我都变得异常温柔而显得中气不足了。

2008年7月14日

这是到官寨秧补第三天。

昨晚在村委会住,虽然无蚊帐,但由于头晚睡得不踏实,故昨晚一觉睡到大天亮了,才被太阳唤醒,已是早上6点了。今天继续体检。官寨秧补的人素质稍高,穿着也相对干净,但是很多人也哼穷叫苦,以为我们带了多少物资到此。

我能拥有你的心情吗

身高大约1米,已25岁,左腿缺损至大腿,前鸡胸,后背锅,前挺后弓,肥大的拐棍做得夸张。艰难的移步却挡不住他前行的步伐。一张单纯而坚定的脸。他到我身边,安静地靠在边上,并没打搅我检查他人。就这样,从上午到下午一起默默地靠在我旁边,夕阳西下时,我也逐步闲下来。在和他闲聊中,我才知道他叫苟永生,男,39岁,秧补村人,自出生到现在一直未做过农活,有一长兄已分家到外面居住,家中只乘70多岁的老母亲和他相依为命。他从未想过走出大山去寻找另一个世界,也许自身条件使母亲给他的母爱太多糊在他的青春面上才使他对人生、未来如此淡定。我从他脸上读不到半点生活的艰辛。其实残疾人只要自强不息,去做他力所能及的事,或许能得到比正常人更多的尊重。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酒呼唤出了多少英雄好汉、文人墨客,比如武松,比如李白。但在今天,我看到的却是酒把“僰人”过多地、过早地送入了另一个世界。是什么导致他们如此呢?难道单单是因为贫困吗?那么他们的前辈们不是更比他们还艰难吗?最起码他们用上了电灯、坐过汽车、看上电视、穿过新衣服。

人是有着特异根源的植物,不然为什么古人说:“树挪死,人挪活”呢?

在不住这样的山区,为什么不走出大山,去外面开阔眼界呢?去寻找另一种活法而非要用酒来摧残自己呢?

其实,世间河流有千百条,只要让自己渡过去,就会发现河对面总会有开阔地。

每个人身上都有太阳,只是要让它发光。

芸芸众生,多的还是含辛茹苦,量入而出,知足常乐,平平淡淡才是最真。

此次“僰人健康体查”,我们全体人员(B超1人、心电1人、测视力1人、五官1人、外科1人、内科1人、妇科1人)面对语言不通、大字不识的中老年僰人,我们都用尽了人世间最捧的那种不厌其烦、那种和颜悦色、那种口手并用的肢体语言,就像修女在做虔诚的圣洁祈祷,我们如此敬业,是基于对自己所掌握的知识的尊重,努力使自己成为有所作为的人。

2008年7月15日

今天从官寨到歹马庄科,沿途2个小时后到达歹马村民委,这是泸西县和师宗县与丘北交界处。在庄科看了一百多个“僰人”后,原路返回歹马,下午1点,饱饱地吃了一顿大河鱼后,又要开拔到倒马坎。

今日晨起后,天上下着濛濛细雨,路很滑,车很难行,走走,停停,我的手在车窗上溅了很多稀泥,衣服、裤子上也全成星星点点,步行爬坡到倒马坎已六点五十了,体检后已达七点五十,回到官寨九点三十。

倒马坎之行

7月15日下午,雨一直下个不停。我们已经到了最后的一个寨子了。路上停车待雨停整整一个小时,由于车非常破,我们在车内撑起伞,但大全身还是被雨淋透了。

到倒马坎的路非常窄,加之被刚才的大水冲刷,路面更是难行,我的心一直提到嗓子眼,手紧紧地抓着扶手,车一路扭着秧歌前行。到倒马坎山脚已是六点过,听带路的人说前年一架飞机就失事在此山腰,雨没有停的迹象,我们只好弃车向寨子徒步进发。好大的雨呀,它把远山近树全部笼罩,十米开外的草丛模糊,路不见了,到处都是混浊的水踏稳脚步,尽管泥泞的路在雨中深一脚浅一脚,我们终于到了山寨,这个山寨共7户人家,非常贫困,地上睡着的小孩哭闹着,在这潮湿的地上仅铺着一个化肥袋子。体检完,此时雨也慢慢停下来,雾从山底漫上来,有时像云,有时像烟,有时像大水淹没屋顶,有一会儿我以为是天黑了,过一会又现出了清山面目。这样的山村,想改变穷困面貌,我想不借助外力是难翻身的。

小矮人,官寨山心岩峰村人,姓名杨忠寿,男,25岁,身高1.24米,体重30公斤,短小畸形。

遇见他时,工作已持续了10余个小时,那个黄昏有着无限温柔的余辉,我带着一脸的疲倦,第一眼看到他时,我还以为他是一个五岁的小孩,走近他才发现其实已成年。

经常在普者黑看荷花探头到水里洗脸,然后又继续明亮的我。今天见到他时,使我眼前一亮,就像再次见到了荷花洗脸,带着从前我从来没有来得及品味的夏日气息。我定定地看了他足足5分钟,他原来是一个侏儒。瞬间,他的精致袭击了我,他有一双清澈的眼睛,闪闪地发着亮光,却是藏在潮湿的长发下,镶嵌在湿润的面庞上。透过长发我看到他的眼睛在闪耀发光,好像茂密的绿草丛上的露珠。他的眼光里流露出人类的智慧。他的五官端正,25岁,正值青春年华,可看着他瘦小的身躯却没有了发育的痕迹。

他跟我说,他的特长是滚玻璃,啊,吓了我一跳。他会吗?其实,无论人生多么艰难,生命的天空都不会缺少彩虹。

毛主席说:中国的地面很大,要靠我们一寸一寸地去扫。是的,要改变山区少数民族的生活,尤其是僰人的生活面貌,得靠我们广大的各界人士的一一努力和鼎力相助。但我认为,除了保护和献爱心行动以外,当然最主要最应该的还是要做到:“治穷先治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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