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子兴)

《红楼梦》写了不同类型的小人物,多数出场极少,但在小说中起的作用却很重要,不可或缺。

冷子兴,便是其中一位。他正面出场仅有一次,即第2回"林夫人仙逝扬州城,冷子兴演说荣国府"中隆重呈现;在第3回开章紧接上文,略有陈述。在第7回侧面提及,寥寥两笔代过。此后打住,不再冒泡,再无他的任何消息。

曹公如此作笔于冷子兴这样一位不起眼的小人物,有何意义呢?

(贾雨村)

一、冷子兴其人

冷子兴,具体是何方人氏?《红楼梦》并没有明说。第2回仅说他是京城的古董商,"此人是都中在古董行中贸易的号冷子兴者",与贾雨村是好友:

"雨村最赞这冷子兴是个有作为本领的人,这子兴又借雨村斯文之名,古二人说话投机,最相契合。"

第3回言及他听说"都中奏请能复旧员"时,便为贾雨村献计,可"央烦"学生家长林如海,再"央烦"贾府复职。

后在第7回贾瑞家的送宫花给王熙凤后,从穿堂出来,遇着女儿找她商量如何帮助正吃官司的女婿。原文如是:

"你老人家倒会猜,实对你老人家说,你女婿前儿因多吃了两杯酒,和人分争,不知怎的被人放了一把邪火,说他来历不明,告到衙门里,要递解还乡。所以我来和你老人家商议商议,这个情分,求那一个可了事呢?"

周瑞家的听说后,不以为然,这点小事有什么难,待晚上找王熙凤帮忙就是。便喊女儿自行回家,自己接着送宫花给林黛玉。

贾瑞家的送宫花任务完成后,曹公才闲闲的交待,这周瑞家的女婿,原来正是第二回"演说荣国府"的冷子兴。

怪不得冷子兴对贾府的情况那么清楚,原来主要是从丈母娘周瑞家的那里得到不少内幕。

可见,爱喝酒、酒后爱惹事又不怕打官司的冷子兴,也是一盏并不省油的灯。他"来历不明",点明他不是京城人,只因娶了贾瑞家的女儿,得到贾家庇护,便在京城干起了古董营生。

古代严禁"人口流动"。冷子兴这种情形属"盲流",是违法的行为。只因有贾府这颗大树罩着,冷子兴于是每每"有惊无险",能安全呆在京中经商维系买卖。

(周瑞家的,是王夫人的陪房)

只是,像冷子兴这样混迹于社会的小人物,为彰显自己的能耐,八卦上流社会的新闻便成了"家常便饭"(至于新闻的真实度,那就靠听者自己甄别了),以此刷存在感,博得别人的高看。

故他与被革职的贾雨村臭味相投,在各取所需下,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可见,冷子兴这样的小人物,与之交往其实是挺可怕的,说不定哪天,就把你编成他所倾向的新闻传播出去。

二、冷子兴演说荣国府

冷子兴演说荣国府就是这样典型的例子。

话说那天,闲步到村肆沽酒的冷子兴遇着从智通寺出来的贾雨村,也到在这喝酒。二人重逢后当即一边喝着酒,一边天花乱坠的吹牛。

当贾雨村问及都中有些什么新闻时,冷子兴便在叹息贾府已显衰败迹象"外面的架子虽未甚倒,内囊却也尽上来了"时,即夸夸其谈地道出发生在贾府的异事,由此将贾府的来龙去脉及现状,尤其是荣国府的情况道听途说地说了个底朝天:

"当日宁国公与荣国公是一母同胞弟兄两个。宁公居长,生了四个儿子。宁公死后,长子贾代化袭了官,也养了两个儿子。长名贾敷,至八九岁上便死了。只剩了次子贾敬袭了官,如今一味好道,只爱烧丹炼汞,馀者一概不在心上。"

(贾惜春)

当贾雨村又聊及自己在甄府辞馆后到林府当家庭教师教林黛玉时,冷子兴又将贾府"四春"的情况一一述说开来:

"政老爹的长女名元春,现因贤孝才德,选入宫中作女史去了。二小姐乃赦老爹之妾所生,名迎春。三小姐乃政老爹之庶出,名探春。四小姐乃宁府珍爷之胞妹,名唤惜春。因史老夫人极爱孙女,都跟在祖母这边一处读书,听得个个不错。"

当贾雨村接着聊及林府情况时,冷子兴于是言及林夫人贾敏原系贾母最疼爱的小女儿。之后转而又赘述贾府的情况:贾赦次子贾琏不喜读书,捐了个"同知"的官,娶妻王熙凤,乃王夫人的侄女,"竟是个男人万不及的",二人便在荣国府帮着料理些家务……

这就是书中的经典情节"冷子兴演说荣国府"。

(王熙凤)

三、冷子兴何以演说荣国府?

冷子兴这一番长篇大论的演说,不仅就贾府的来龙去脉说了个通透,还带着莫可名状的情绪指出贾府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钟鸣鼎食之家,翰墨诗书之族,一代不如一代了。

对富贵公子男一号贾宝玉的评价亦不客气地给予恶评,"将来酒色之徒耳";将其名言"女儿是水做的骨肉,男人是泥做的骨肉。我见了女儿,我便清爽;见了男子,便觉得浊臭逼人"视为奇怪的孩子话,由此认定贾宝玉"将来色鬼无疑了"。

可见,冷子兴演说荣国府,其实是站在"冷言冷语"的第三方角度大话别人家的事,旨在拉开百年望族贾府的全貌,将主角形象大致勾划出一个棱角,让读者对小说描写的贾氏家族由盛至衰的过程有一个大概的了解。

(秦可卿,贾宝玉)

这就是曹公之所以在第2回以"回目"的形式大书特写小人物冷子兴隆重出场,长篇大论演说荣国府之用意。

故曹公特别点出冷子兴是"盲流"、是古董商,贾瑞家的女婿,无外乎是与贾府沾边的外围人物。意在指出,冷子兴眉飞色舞的演说荣国府,虽有一定的事实基础,但不过是极尽夸张扭曲之能事,显然有失偏颇,带有浓厚的个人色彩。

毕竟冷子兴对宁荣二府发生的事不可能了如指掌,他既不是亲见,也没有亲历,只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吹牛罢了。

以致袭人在第34回中说,"那起小人的嘴有什么避讳,心顺了,说的比菩萨还好,心不顺,就贬的连畜生不如。"

这里的"小人",就是指冷子兴之流不地道的小人物。

还有,曹公有意着笔于冷子兴与贾雨村并不靠谱的朋友关系,也说明冷子兴不是什么好鸟,更是不择手段投机取巧希图不劳而获的宵小之徒。

说不定贾府那么多的古玩,以及王熙凤从中变现获利,其幕后就是冷子兴捣腾的结果。王熙凤后来因此获罪,应与冷子兴有关。

种种迹象说明,像冷子兴这类不愿踏实生活专爱八卦又吃不得苦的社会"掮客",还没有起码的素养与品性,是当不得朋友的,还是隔远一点的好。

【作者简介】李大奎,七0后,法学学士,贵州湄潭人,文学爱好者。 返回搜狐,查看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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