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歧视案暴露硅谷潜规则

华裔女性金融精英鲍康如起诉老东家、最负盛名的硅谷风投公司凯鹏华盈“性别歧视”一案,经历两年多的口水战,3月28日终于尘埃落定。

在旧金山高等法院,陪审团在一个月的听证后,认定鲍康如对凯鹏华盈的性歧视指控不成立,也因此驳回鲍向老东家索赔1600万美元的诉求。

这起官司让硅谷内外的人看足了热闹,除了办公室性骚扰这个敏感话题之外,外人还得以一窥这个高大上圈子内部心照不宣的“潜规则”。

【女金领难逃性骚扰】

现年39岁的鲍康如有着金光闪闪的履历。她是第二代华裔移民,父亲原在纽约大学当数学教授,母亲是位工程师。鲍高中时父亲去世,母亲独立抚养三个女儿,并把她们都送进常春藤名校大门。鲍在普林斯顿大学主修电子工程学,还有公共与国际事务专业的学位,课外还担任普林斯顿大学学生报《普林斯顿人日报》的主编,在学校属于风云人物。从普林斯顿毕业后她上了哈佛法学院,在一家律师事务所工作后重返哈佛,又拿了一个工商管理硕士学位。

在包括微软在内的几家IT企业实习过后,鲍康如2005年进入凯鹏华盈——风投界最负盛名的公司之一,是谷歌的早期投资者。创立者约翰·多尔是硅谷传奇人物,也是鲍康如的“师傅”。鲍一入职就当了他的首席助理,为多尔包办诸如拟演讲稿、回复邮件等个人事务。多尔相当看重她,但其他合伙人则不然。

根据鲍的指控,她的麻烦开始于2006年2月一次德国公务之旅:同行的已婚男同事阿吉特·纳泽尔对她做出“不恰当的性暗示行为”,她当时回绝了。回到加州后,对方持续提出性要求,并欺骗说妻子已离开他。鲍一度“屈服”,与对方发生过“两三次”关系。同年10月,她结束了这种关系。据她指控,纳泽尔从此之后开始“报复”她,在各种工作场合排挤她,和同事与投资伙伴私下说她的坏话,这种行为持续了“5年多”。在此期间,鲍说自己多次向公司最高层、包括多尔反映问题,但得不到任何反馈。

鲍投诉的对象除了纳泽尔,还有公司另一位高级合伙人兰迪·科米萨尔,对方曾在2007年情人节送给她一份“不恰当”的礼物——加拿大著名创作歌手、诗人莱昂纳德·科恩诗集《渴望之书》,书内诗作因为性意味而颇具争议。科米萨尔随后还约她单独晚餐,告诉她当天“妻子会出远门”。

令鲍失望的是,多尔听说她的遭遇后,只是派另一位高级合伙人和她谈,据鲍的说法,对方回应堪称“奇葩”:竟鼓动她嫁给纳泽尔。

凯鹏华盈则辩称:以上谈话从未发生过,鲍仅仅在她与纳泽尔分手后向上层报告过这段关系存在过并已结束的事实;至于科米萨尔的礼物,那只是作为鲍曾送他妻子一尊佛像的回礼——作者科恩当了5年和尚后出的这本书;鲍从未和多尔提及科米萨尔的挑逗。

【打官司遭解雇】

鲍最有力的证人是另一位凯鹏华盈的前女性合伙人特雷·瓦萨洛。瓦萨洛作证说,她也曾多次遭遇来自纳泽尔的性骚扰。

第一次是在2009年一次公司会议中,纳泽尔在会议桌下用腿触碰她。后来一次出差纽约时,纳泽尔以介绍她认识一位业内大人物为由请她吃饭,却只预订了两个人的餐位,而那位大人物从未出现。餐后半小时,仅着浴袍和拖鞋的纳泽尔敲开瓦萨洛酒店房门,瓦萨洛好不容易才把他“推出”门外。

鲍正是在发现瓦萨洛也有类似遭遇后,才在2012年正式向公司提出投诉。作为回应,公司发起独立调查。瓦萨洛还说,她曾与公司普通合伙人、堪称其精神导师的雷·莱恩谈及自己的遭遇,对方却表示“她应该觉得荣幸”。莱恩在庭上否认有过这次谈话。然而主持公司独立调查的律师斯蒂芬·赫希菲尔德证实,瓦萨洛确曾与莱恩有过类似交谈。

2008年1月,纳泽尔晋升为高级合伙人,这使他成为鲍的上级。鲍的诉状说,他的“报复”从此升级,多尔则解释说这是因为鲍此时正是甜蜜新婚阶段。此后三年内,公司高层对她表现出各种“歧视”行为,如试图把她调到海外,但被她拒绝;扣压她的年终评估报告;在她休产假期间,任命科米萨尔为凯鹏华盈所投资的专利风险管理公司RPX董事会成员,鲍认为自己一直致力于培育这家初创企业,这本应是她的位置。

2010年8月,鲍收到自己的年终评估报告,报告认为她的工作表现差强人意,特别指出她与其他合伙人不合,建议她提高自己的社交技巧。2011年1月,公司解除了她在RPX的所有职务。这对于任何处于鲍位置的人来说,既是一个莫大侮辱,也是重大损失。因为RPX几个月后就要上市,产生的巨大收益都将与鲍无关。一年后,鲍委托律师向公司正式提出性骚扰和性歧视的投诉。

提起诉讼后,鲍每天扔按时上班。有些人认为她“勇敢”,另一些则觉得她“怪异”,毕竟她此时在公司内的处境已十分尴尬。2012年10月2日,鲍在网上发布声明,称自己已被停职。鲍不再上班,她的名字不久也消失在凯鹏华盈扶持的各家初创企业董事会成员名单中。

鲍的律师说,停职是对鲍起诉公司的“报复”。凯鹏华盈的辩护团队更力图证明,鲍未能晋升以及最后离职,是因为她工作表现不佳且不善于“团队合作”,而并非她的性别或诉讼所致。陪审团选择相信他们。

【输了官司,赢了正义?】

鲍索赔1600万美元的经济损失以在凯鹏华盈的职业收入为根据。

2012年10月解雇前,她的年收入是56万美元,包括40万的基础年薪和16万的年终奖。如果公司没有出于“歧视”让她失去从初级合伙人晋升为高级合伙人的机会,随后又出于“报复”而开除她,她的年收入本可以达到280万美元一年。

三位资历均不如鲍的男同事在2012年晋升为高级合伙人后,薪酬一下比原来增加了3倍至5倍,为凯鹏华盈服务25年的财务总监苏珊·比列里出庭时证实了这一点。

和公司交恶的结果,鲍失去的不仅是翻番的收入,还有与硅谷风投界最上层圈子一起玩耍的机会。鲍的指控包括这样一则故事:凯鹏华盈曾组织一次奖励员工和客户的旅行,一行人乘私人飞机飞到落基山滑雪胜地韦尔,而后回到旧金山豪华的瑞吉酒店公寓,在前总统戈尔的住所内享用晚宴。戈尔是凯鹏华盈的合伙人之一,而鲍,尽管当时仍是公司合伙人,并且同是该酒店公寓的住户,却没有收到邀请。

鲍说,她在酒店大堂遇到前来出席宴会的客户时,不得不尴尬地编造理由解释她为何没能出席。

周围人一般认为鲍是个低调、安静的女性,她执意打这场官司让朋友们惊讶不小。鲍说,她因为“太安静”而遭同事诟病,“可是一旦我真的说出自己的意见,别人又说我太咄咄逼人。一些男人觉得很正常的行为,如果是女性做的,就变得不可接受”。

对关注这起官司的很多人来说,鲍说的话可信度很高。在硅谷,很多职业女性都对鲍深感同情,认为凯鹏华盈用如此霸道手段回应鲍“非常严肃和专业”的投诉令人震惊。硅谷女律师丽贝卡·艾森伯格说,一般遇到这种事,“大多数人会默默走开,但鲍康如却选择正面迎击。”

她说:“硅谷是个性别歧视很严重的地方,这里的女性不得不忍受这种氛围,因为你如果想要从你创造的数百万美元中分得一杯羹,你就必须得忍着。这里不像沃尔玛,如果女性遭到歧视,她损失的可能只是2万美元。而在硅谷,这关系到2000万美元的利益。”

被投诉性骚扰后,纳泽尔已经离开凯鹏华盈,但鲍康如也失去了很多。离开凯鹏华盈后,她被“红迪”新闻网站担任临时CEO,年收入25.8万美元,比她在凯鹏华盈时少了一半。

判决宣布后,鲍康如面对媒体表现得很淡定。她说,如果这宗官司能让企业借此反省下工作环境中的男女平等问题也是好的。“我把自己的遭遇讲出来,成千上万的人都听到了,我的故事就是他们的故事。只要能够帮助风投界的女性和少数群体争取更平等的竞争机会,那这官司就打得值。”(沈敏)(新华社特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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硅谷存在歧视女性现象并不是新鲜话题,只是它站在技术前沿的光鲜表面往往让人忽视其男性至上主义这种“古旧”的精神内涵。鲍康如的起诉让人震惊的一点是,凯鹏华盈恰恰是硅谷风投界少有的几家愿意雇佣女性的公司之一。鲍康如的官司打起来后,一些硅谷女性高管就担心,凯鹏华盈的遭遇可能让其他技术企业得出一个结论:他们不雇佣女性的决定是对的。

据著名猎头公司斯潘塞·斯图尔特统计,在硅谷技术企业的董事会中,女性比例仅为9.1%,可参照的是,标准普尔500指数企业中,这一比例平均为16%。美国风险投资协会2012年的调查显示,全美风投公司中,只有11%的合伙人为女性。风投行业调研机构道琼斯VentureSource统计,在获得风投的企业中,仅有11%的公司拥有一名女性CE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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