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那尤二姐确实可怜,被凤姐赚入大观园后,受尽了折磨,苦不堪言,连一顿像样的饭菜都没有,任人欺凌。再加上人人都是势利眼,墙倒众人推,前有凤姐的特意安排,后有贾母的不待见,人人都恨不得踩上尤二姐一脚。尤二姐有多惨?就连黛玉/、宝玉等人偶尔见了尤二姐的情形,都无不为之担忧。
尤二姐此时在大观园里,真是无依无靠,凤姐吩咐奴才们对她特别“关照”,尤二姐心中有万般烦恼,却不敢流露出来,更不能埋怨什么。不过,她的处境,谁心里没有数呢?此时,贾琏却忙着和新欢秋桐欢好,早把尤二姐丢到了九霄云外去了。
尤二姐的母亲尤老娘不知去向,尤三姐又已在尤二姐进大观园前寻短见了,尤二姐孤零零一人,无人为她撑腰,也无人听她倾述,实在是凄惨。但是作为尤二姐的姐姐尤氏,身为宁国府当家主母,也能说上几句话的,怎么偏就没一点动静了呢?
虽然,尤氏与尤二姐没有血缘之亲,是异父异母的姐妹,但总也算是一家人。尤氏怎就听凭凤姐收拾尤二姐,好像什么也不知道呢?说不知道,那是骗人的,尤氏怎么可能不知道,她不过是装糊涂罢了。尤二姐在大观园过的什么日子,尤氏不用去看,在她没进大观园之前,用脚趾头就能想得到,毕竟,尤氏对凤姐的作风,还是十分了解的。
早在尤二姐要嫁给贾琏作外室时,尤氏就很不赞成,主要就是忌惮凤姐的厉害,那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主。为此尤氏还曾经劝过,奈何她的话无人听,也没什么份量。尤氏眼睁睁地看着贾珍父子,还有贾琏干了这等丑事,她也是无可奈何啊!
所以,从某个角度来说,尤二姐是咎由自取,自以为攀上了高枝,从此后半生有靠,可以安享荣华富贵了。她是大错特错了。尤氏是尤二姐正经的姐姐,尤二姐却不听她的话,偏听凭那几个臭男人的安排,误上了贼船。尤氏是杠不过贾珍等人的,但如果尤二姐放聪明一些,就算她嫁给了贾琏,当凤姐假意来迎接她入府时,她没有将自己的秘密,甚至贾琏的私房钱一并托出,也没有立刻屁颠颠地跟了凤姐去,事情也不是没有回旋的余地。
一个愚蠢的妹子,贪慕贾府的灯红酒绿,锦衣玉食,偏偏没有一点手段。又不是自己的亲妹妹,尤氏对尤二姐,能有多少感情和好感?她能劝的也劝了,能做的也都做了,至于尤二姐一脚踏进了魔窟,那是她自作自受啊!
尤氏对尤二姐,肯定也是有气的。尤其是东窗事发后,凤姐直闯宁国府,揪住尤氏好一番羞辱,连带着把尤家都骂了个遍。他们一帮人没个算计,做的好事,却让尤氏来承担,尤氏心里有多少愤怒和委屈啊!又是赔钱,又是陪笑脸,才终于把凤姐这尊大神打发走了。
但尤氏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尤二姐,毕竟人往高处走,谁都想过好日子。尤家只有几个女人了,如何撑得起来?一旦尤二姐真的成功,对于尤氏来说,也是一件好事。但这个几率太小了。尤二姐冒了多少的风险,自己可能不知道,但尤氏是深深懂得的。果然,不出尤氏所料,尤二姐轻易就被凤姐掌控了,连人带财产,一并搜罗干净,好戏才刚刚要开始。
尤二姐在宁国府时,尤氏还可以略劝一劝,然而尤二姐进了大观园以后,一切就更不在尤氏的掌控之中了。尤二姐被凤姐精心安排着,身边有最“善解人意”的善姐,出入走坐,皆在别人的视线之中。而尤氏作为宁国府的人,也不是想进大观园,就可以随意进入的,总得有个由头。
尤二姐更是无法想见谁,便见谁,她要树立起自己贤淑乖巧的形象,免得惹人闲话。所以,自从尤二姐被凤姐骗进大观园后,她和尤氏几乎就没有见过面了。尤二姐如同生活在一座孤岛之中,这正是凤姐的心思毒辣之处。
就算尤氏真的能与尤二姐相见,又能怎样呢?尤二姐敢说一个字的不是么?她能笃定,尤氏会为自己出头么?就算是面对自己的枕边人贾琏,尤二姐也不敢吐露心声。尤二姐只能憋着,打掉牙和血吞,强颜欢笑,说自己过得很好,自己选择的路,跪着也要走完。
尤氏冰雪聪明,其实尤二姐的处境,她不是不知道。但尤氏有那个心,也没有那个能力和力量,为尤二姐做些什么。尤氏虽然是宁国府的女主人,但她这个女主人,也没有多少含金量。在贾珍父子面前,尤氏说不上几句话,在凤姐面前,没有强大娘家的尤氏,自然就低对方一截,在贾母面前,尤氏也只是一般般,不怎么讨喜。尤氏在贾府讨生活,本身也是小心翼翼,步步为营的。
更何况,尤二姐与贾琏之事,本来就名不正言不顺,家孝国孝期间,停妻再娶,这可是祸连家族的大罪啊!既没有实力,又没有占着道理,而且尤二姐之前名声已不好,和他人有过婚约,更是与贾珍等人鬼混过,也就难怪,尤氏与尤二姐只能灰溜溜的,任人摆布了。如果尤二姐反抗,只会被欺凌得更惨,光是名声这一项,就可以致其于死地。
尤氏也不是不想帮这个妹子,可是她无能为力,什么也做不了。她还要自保呢。尤二姐的事,本来就已牵连到她了,她既是丢了面子,又损失了财物,男人犯的错,都是让她来背锅,府里人多嘴杂,尤氏只能保持沉默。贾母已不喜尤二姐,凤姐又是势必要置尤二姐于死地,尤二姐还能逃得脱么?
那么,尤氏能做什么呢?她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说不得。如果她不自量力,自己还会被牵扯进去,蒙受更大的羞辱。作为一个没有背景,又不得老公疼爱,更没有一儿半女的女人而言,尤氏太明白,自己人微言轻。
于是,从尤二姐入大观园,到后来被折磨致死,尤氏从未出面,也没有发表过一句半句的意见,就好像她什么都不知道似的。只有尤二姐死后,尤氏才放开了情绪,大哭一场。她哭的不仅是尤二姐,也是自己,尤二姐的死,也让尤氏感到了悲哀和被打脸。当然,尤氏哭得那样厉害,也有夸张的成份,她是在向贾琏等人传递一种信息,尤二姐死得冤。尤氏的心里,到底还是难以咽下这口气。
尤二姐就这样死了,被千人嫌万人厌,连正经的墓地都没有。伴随着尤二姐的死去,尤氏与凤姐原本还不错的妯娌关系,也走到了尽头。尤二姐之死,始终是尤氏心头的一根刺,尤氏与凤姐,不再像从前那样,随意地插科打诨,有说有笑,她们之间,已经产生了永远不可修复的裂痕。
尤氏之于凤姐,总是少了底气,但这并不代表着,尤氏可以任人打脸,没脸没皮,没有自尊与血性。尤氏明着不能对凤姐怎样,但若有了机会,尤氏也可以让凤姐吃吃哑巴亏。
在贾母的八十寿宴上,凤姐为了替尤氏出气,也为了约束下人,派人绑了两个婆子,但此事越闹越大,甚至邢夫人在其他人的怂恿之下,出面替婆子求情,故意让凤姐下不来台。
此时,尤氏的反应,更是让凤姐雪上加霜,尤氏只是淡淡地表示,自己不知此事,是凤姐小题大做了。凤姐受了一肚子窝囊气,却还发作不得,平时那样刚强的人,却不由得流下了委屈的泪水。尤氏不动声色地将了凤姐一军,这也是凤姐没有想到的。
尤氏无法去救尤二姐,更无法为尤二姐报仇,但是能让凤姐如鲠在喉,也算是出了一口气。当然,尤氏也是为了自己的面子,毕竟当初,在宁国府众人面前,凤姐逮着她羞辱了个够,那时,尤氏一边陪着笑脸,一边在心里,画起了圈圈,诅咒着凤姐。总有一天,尤氏会让凤姐知道,她也不是好欺负的。
话又说回来,尤氏和尤二姐之间,到底也没有多么深厚的姐妹情。尤二姐听不进去尤氏的话,尤氏也无法让尤二姐迷途知返,一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谁也救不了,就算是神仙下凡,也没有用。
尤二姐之死,最该负责任的,是她自己!这笔账,其实也不能完全算在凤姐身上的。但世人总是帮亲不帮理,既然尤二姐死了,尤氏又怎么会认为,是自己的妹子不知廉耻,弄丢了小命呢?她不仅是替尤二姐报仇,更是替自己找回颜面啊!
作者:阿五,本文为少读红楼原创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