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语专业的学生应该看哪些书？

英语本科、研究生，教英语5年，最近读了一本书让我相见恨晚，恨不相逢未毕业时，推荐给你： 夏济安先生的《现代英文选评注》 。

作为英专学生，也就是中高级英语学习者，我们要提升的并不是简单的词汇量，而是对英语的感知和欣赏水平，能够从更高维度进入文本，这本书绝对值得认真阅读！

先生从自己的广泛阅读中，选取了 40 多篇现代英语作家的佳作。

现在市面上有许多“外刊赏析”“名著领读”的课程，不过我发现这类课程大多都会把重点放在词汇学习上，把好好的文字变成了死沉沉的单词书，很少有人从选词、修辞的角度赏析文字，有些可惜。

而夏先生的这本书，可以让我们全方位地感受英语之美。

通过阅读这本书， 我们一来可以读到大师精选的好作品，读懂文字并且知道文字好在哪里；二来可以学习夏先生赏析语言的方法，尤其是对一些精微之处的赏析非常精彩，对我们的阅读、写作和翻译都非常有帮助。

在这本书里，你可以读到夏先生对中英表达习惯不同的观察和评论

比如 Moscow, 1918 这一篇的开头：

In Moscow, by late March, all was confusion, heterogeny, and motion.

夏先生评：“照一般中国人思想习惯，这三个词应该是形容词的。形容词通常分量较名词为轻，因为形容词是依附名词而存在的。这里这三个抽象名词，站得很稳，好像大门上的柱子。进了大门，略走一步，便五花八门令人目不暇接了。”

再比如 The Treasure Game 的开头：

From the calm of her place under the acacia tree, on the swinging canopy seat, Mrs. Fairfax listened with growing impatience to the loud chock of croquet balls cracking the silence of afternoon, each stroke like the chime of a wooden clock setting off peals of senseless and exhausting laughter.

先生评：calm当名词用，英文中颇常见，但似和中国人思想习惯不合。我们常常只把它当形容词用：“安静的环境”或“安静的地方”，很少会说“从那个地方的安静里面听来”这一类的话。

阅读时，我建议大家自己先独立赏析字词句段。并且一定要对自己诚实，通过看先生的评注和查字典、搜索，把每一个细节都弄懂。只有这样，读完这本书后才会增加功力。

对比先生评注与自己的笔记可以找到差距，提升认知

我会先通读整段，遇到不认识的词、没有一次读懂的句子，先做标记。读完整段后再通过查词典、分析语法解决前面的问题，并做自己的赏析笔记。最后，再看先生的批注，通过对比找到差距。

比如书中有一段来自长篇小说《心是个寂寞的猎者》（ The Heart Is a Lonely Hunter ）的选段：

The Greek was very fretful, and kept finding fault with the fruit drinks and food that Singer prepared for him. Constantly he made his friend help him out of bed so that he could pray. He fumbled with his hands to say 'Darling Mary' and then held to the small brass cross tied to his neck with a dirty string. His big eyes would wall up to the ceiling with a look of fear in them, and afterwards he was very sulky and would not let his friend speak to him.”

这段文字比较简单，如果是精读我会从字词角度这样做笔记：

• fretful 来自动词 fret，《经济学人》中常用 fret about 表示“担心”。
• find fault with 是个习惯表达，表示“找茬儿”，这里的 fault 是名词，作为动词时也可以表示“找茬儿“。
• fumbled with his hands to say 表示“用手笨拙地比划“。这里的 fumble with 和后面的 held to the small brass cross（紧握铜十字架）、eyes would wall (wall to roll in a dramatic manner）在这里表示写出了这哥们祈祷时的动作。
• sulky 表示“闷闷不乐的”，动词和名词都是 sulk，表示“生闷气”，比如惹到了女朋友，她可能就会 sulk。

夏先生的评注是这样的：

fretful ：容易发脾气的。finding fault with：找错，挑眼。kept是不及物动词，表示“继续地做”。finding是现在分词做subjective complement。 fruit drinks ：果汁，用以代酒。 held to ：紧握。 wall ：眼睛（戏剧性地）转动 sulky：闹别扭的样子。

通过对比，我认为我对字词的学习已经到位了，因此在阅读时可以 把重心放到对用词和句式的赏析 上。

比如：

... he looked up at the paling, peach-colored sky beyond the newly leafed branches.

这里的 beyond 我们都认识，不过它好在哪里呢？夏先生这样点评：“用介词 beyond， 则天在树外，红绿相映，夕阳春光，各得其所。如易 beyond 为 and，则立刻化立体为平面，画图画为剪贴，文趣索然矣。”

我认为对中高阶学习者（英专学生就应该是中高阶学习者）来说，这样赏析一个词，比背多个生词更有意义。

再来看一段来自《海明威的写作技巧》（ A Hemingway Sample ）的段落：

The tone of the whole book is set in the first paragraph. The tone, in this case, is a mood, a dramatization of the wistful rebellion of youth, confronted with the hard facts of life, love and death. This mood is evoked by the very sound of the words in the first sentence: "In the late summer of that year…" and persists throughout the book.

我会在脑海中这样快速赏析：

字词方面：set the tone，confront，evoke，persist，这些词我都已经掌握，在这里遇到主要是“复习”，加深印象熟悉用法，因此可以一带而过。

语意方面：这段话主要讲的是海明威《永别了，武器》的开篇第一段奠定了整个故事的基调，尤其是第一句话中的几个词就唤起了上面所说的独特氛围。

这句话是这样的：

In the late summer of that year we lived in a house in a village that looked across the river and the plains to the mountains.

这句话怎么就特别了呢？我观察到：用词非常简单，乍一看会觉得啰嗦。不过读起来觉得很工整，用到了重复的手法，入境的景物都很朴素。

赏析到这里，对比看一下夏先生的点评：

音乐旋律的能不能感动人，据说是没有理由可讲的。但据我个人看来，海明威的第一句的句法的特点是几乎没有顿挫，少变化，多重复，拍子平整徐缓，然而以缓胜速，以拙胜巧。开头In the late summer of that year，七个字慢慢地拉得很长，隔了两个字，就又出现了in a house in a village，似乎很笨拙地把in重复应用。looked一字，遥指句末的mountains，虽然一气呵成，然而按部就班，不慌不忙，先是river，再是plains；而且两字之前，除冠词 the外，不加任何形容词。（这里加形容词的诱惑是很大的，但是加了形容词，拍子就乱了，作者至此，非沉住气克制自己不可。）第一句句法的要义如此，但是这和感情作用有什么关系呢？这就得请读者细心体会了。

先生像是足球解说员一样解读了这段文字，读罢不禁拍手称赞，直呼过瘾！回头再品海明威的这段开头，就能读出他的良苦用心和技艺高超。

Steven Pink 说好的文字除了表意准且外，还要有“phonaesthetics”，即声音美；葛传椝先生说美的语言来自用平实的文字创造生动的画面。海明威都做到了。这也提醒我们在阅读和写作的时候要留意语言的声音美，用耳朵品读文字。

再来看毛姆写的这句：

He suffered from frequent indispositions and was seldom free from pain, but he was able by the exertion of his will to turn his attention away from his feelings just as though they did not concern him.

先生讲到 by the exertion of his will 时是这样说的：

by the exertion of his will：运用其意志力量。此短语（phrase）插在able与to之间，其地位亦值得研究。当able出现之时，读者自然会等着后面的to：能够……能够什么呢？可是作者小弄玄虚，偏偏先来“by the exertion of his will”一个短语，再把to搬出来。这个用法至少有两点好处：一、意义可以更丰富：多一个短语，当然多一层意义；二、气势可以较舒缓：able与to直接相随，气势迫切，分开了语气就较婉转。然文章之道难有定规，有时文章意义要求单纯，气势要求爽利，这种办法就不合适了。总之，在读者意料不到的地方，插进几个字、一两个短语或甚至一个从句（clause），这就是文章的“装饰”，可以帮助文章的美。但是天下一切装饰，都要小心，否则随时都可能弄巧成拙的。如何运用得好，还得靠多读名家著作，培养正确的的品味性情。

先生从一个我们容易忽略的细节入手，讲到了插入语的主要功能：补充次要信息和减缓行文节奏。在随后的一篇中还出现这样一个句子，先生也讲到了插入语的用法：

Humor, I have come to feel, is an expression in terms of the grotesque of the enormous disparity between human aspiration and human performance.

一般中国学生可能会把这个句子写成：I have come to feel that human is an expression... 相比来说还是原文好，因为“按理说，这五个词本是可有可无，如把他们放在主句的地位，的确是抬举它们了”，原文把 I have come to feel 处理为插入语，使得全句的重心在 humor 一词，I have come to feel 读起来很轻，读起来更顺。

一个小小的插入语还是有讲究的。先生还苦口婆心地叮嘱我们要多读好作品，训练自己的品味。这都是我们现在学习语言时非常欠缺的地方。

认真读完这本书，体会语言的用词、句式、节奏、谋篇布局，你将会体会到文字之美阅读之乐。之后再读读修辞方面的书，保持精读和泛读，自己读《经济学人》一类的外刊、文学作品时也能品出更多滋味儿。

4月16日更新：最近又看了几本好书，觉得叶子南先生的书也很适合英语专业的学生。

翻译的前提是彻底理解原文，但是书中对于 中英语言特点、理解文本的技巧 和实例对我非常有帮助，也推荐给你。以下是我的读书笔记，主要来自 《英汉翻译对话录》 。有的是按我的理解整理，有的是直接摘录原文，希望对大家的英语学习也有帮助。

- 关于“通天塔”：

“语言虽然千差万变，但在千差万别的语言背后人类却有着同样的希望，同样的恐惧，同样的喜怒哀乐，正是这种相同性使翻译成为可能。由于多语言的存在，人类终于能在表达这些情感的时候是用不同的方法。这种表达方式的差异能反映出说不同语言的人对人生、世界等中介价值观的细微差异，也能反映出他们在日常生活中思维以及行为方式的些许不同。”

注意翻译中的“近忧”和“远虑”。 “近忧”指解决交流的目的，“远虑”强调的是语言的创造性，在准确的基础上译出特色。

- 译者有多少自由？

作者提出了几种参考，比如按“语篇价值”“评论性”等。这里分享纽马克的三分法：expressive, informatie 和 vocative。

• 文学及其他权威性语篇被称为 expressive，翻译这类语篇时要照顾细节之处（The devil is in detail），因此自由度较少。
• 科技报告和教科书等被称为 informative，主要翻译目的是传达信息，语言本身并没那么重要，因此有较大自由。
• 广告宣传类的语篇被称为 vocative，这类文章要从大处着眼，关心整个语篇写作的目的，而不是把自己的手脚束缚在几个词或者词组上，因此译者有很大自由。

- 关于词典与翻译

词典有用，它帮助我们找到了词的基本意思。 但也要注意词典不能把忙帮到底，它无法将无数的语境都考虑进去，我们在翻译时需要根据语境把词典中的意思进行“微调”。

要更主动的查词典，不要被英汉词典的释义所限制。这就提醒了我们一定要查英英词典。

查英英词典可以找到“解释性定义”，这种解释性定义可以给译者充分的想象空间和足够的选择范围。借助这个解释性的定义，译者于是就可以找到一个更合适的形容词。充分利用英英词典可以帮助译者充分发挥想象空间。

举一个具体的例子。写英国王妃黛安娜时有这样一句：

Her in-laws could be vindictive.

这里的 vindictive 在词典中一般译为“复仇的”“恶意的”“怀恨的”，不过在语境中，用这些词也表示她和皇室的关系都不贴切。查英英词典会发现 vindictive 有“unwilling or unable to forgive or show mercy”的意思，因此可以立即为“不够宽容”“过于计较”，这样更贴近原意。

我在每期的《经济学人》导读中，很多单词的意思都是我根据词典“发挥想象“的结果，这样的解释更好玩、接地气，也更容易记忆，享受阅读的乐趣。比如我曾以 rich 举例：

rich 在这里并不是“富裕的”，字典上还有“实在可笑”。 在这里可以理解为“呵呵，你可拉倒吧，这么说打不打脸啊？”

再来看一个经典例子：

Richard Nixon puts Bill Clinton in perspective. Here we are. Skewing Clinton for intentionally mixing up campaign accounts, for dialing for dollars from his office, for being money crazed in order to win an election. All of which, of course, is true. Then along come about 201 hours of new Nixon tapes, and suddenly Clinton’s sins shrink.

如果只是根据 perspective 在词典中的意思，我们可能会把第一句立即为“尼克松可以把克林顿摆在一个合理的观察点上”，这完全是不知所云。

不过如果看英英释义，我们就知道它有 the way in which a matter is judged, so that proper consideration and importance is given to each part 。根据这个意思我们可以把原文理解为“只有把尼克松的所作所为和克林顿的相比较，才能对克林顿有一个合理且公正的评价”。

同时也要注意：在一些专业领域，比如科技类语篇中，英英词典用处并不大。 比如 monitor 就是“显示器”，我们是可以找到完美对等物的，在这种情况下并不需要英英词典。

- 关于“解包袱法”

解包袱法是指“译者在使用各种翻译技巧前，有必要先将这些缠在一起的关系像包袱一样解开，然后理顺。”

比如《纽约客》中称美国总统克林顿是 the first black president，这里的 black 和 president 的关系是什么？

理顺后会发现这里并不是说克林顿是黑人，而是他特别关注黑人的权益。

再比如该如何 the joy of his return？这里的 joy 和 return 有因果关系：因为他的归来，才有了喜悦，of 在这里就表示一种结果。

There is certainly some historical possibility.

这句是人们在谈论美国副总统戈尔落选后讲的。有些评论员认为戈尔东山再起的可能性十分大，另一位评论员接着说 There is certainly some historical possibility。

historical 虽然是传统语法中的形容词，但它实际上是一个 entity（history），本句的意思是从历史上看，确实有人东山再起，戈尔东山再起也并非无先例可循。

Diana is a sentimental favorite figurehead, who was authorized to sign no treaties...

如果原文是 a favorite sentimental figurehead，那意思就是“以为特别让人喜欢、又多愁善感的挂名首脑”，但这里的词序可能是关键。

其实这里的snetimental 的逻辑主语应该是剧中根本没有出现的一般大众。这个女人虽然是一个挂名的首脑，但一般大众出于自己感情方面的需要，就是特别喜欢她。

- 关于比喻说法

比喻的源头是思维概念。 雷可夫说：人类总是喜欢借助直接的物理性经历来把我非物理性的经历，而这种用一种经历来理解另一种经历的方法恰恰是各种比喻说法的思维接触。

比如很简单的一句 John is in love. 其实也是个比喻：我们把用语空间的 in xx 用在表达情感上。相传一次学生问亚里士多德“What is life?” 他思考片刻后回答说“Life is a stage” 。这都是把抽象的 概念用熟悉的食物表达出来，这种表达方式已经渗透了我们的生活。

-文化套语的翻译

有些有文化内含的固定说话会为我们的理解带来麻烦。比如:

• Your guess is as good as mine.
  
• If you ever think he is lazy, think again.
  
• When I say Chinese food, I mean Chinese food.

我们在阅读和口语表达中要注意这些“套语”的套路，听到“弦外之音” 。

比如在英语中你说你生病了，对方可能会说“I'm sorry to hear that”；你要请外国友人吃饭，结账时他可能会说句“Are you sure?” 但在中文中就不会这样说。我们在看影视剧、和外国友人交流时，要多多注意这些我们文化中没有的语言习惯。

Eric 写在后面：

许多朋友会私信我“xxx该如何翻译成英文？”或者“这句话该怎样译成中文？”这样的问题其实很难回答，因为翻译很多时候是没有唯一答案，更好的问题是“如何 理解 这句话？”

叶子南先生提出的“解包袱法”就是帮我们理解句子的一个思路。先理清“谁修饰谁”，然后结合查词典、上下文找到逻辑和证据。包袱解多了，自然就熟能生巧，更快地看懂句子并且把他们变成自己的口语写作素材。因此无论是不是学翻译，我都推荐叶子南先生的这三本书，有翻译理论、案例讲评，文笔优美讲解严谨，值得一读再读。

6月23日再推荐一本有趣的书：董桥先生的《文字是肉做的》。这本书我看了一整夜，一边读一边查资料补课，多希望读本科时就可以读到这样的文字。

董桥的散文随处透露着一股闲趣，再加上他中英文书都读了不少，他的作品也是列书单学语言 的优质参考。这本是他在香港报纸上写的《英华浮沉录》专栏精选集，从古今中外的文化趣事出发，落足于文化和语言现象。

书中引用了许多好玩英文，比如马克吐温调侃经典作品：A classic is something that everyone wants to have read and nobody wants to read. 说到语言的优雅和体面时，他引用英国中产家庭妈妈常对女儿的教导：Pigs sweat, darling-ladies perspire。还有温情的“第一只凤凰的啼声”和”零的故事“：

书中也提到了许多大佬的英文。董桥对陆谷孙、乔志高非常尊敬，对他们的英文水平评价也很高。他还说温源宁和钱钟书的英文，一位有英国散文家的传统风范，一位是“伦敦古屋里的炉边焙出来的”。他说叶公超“中英新旧文学根柢深厚，英文讲得极漂亮”；评老舍的英文有不少瑕疵，“可是他为人厚道，有情义，是重要的中国作家”。在书中还见到了胡适先生的英文：

书中有这样几处赏析语言的地方对我们的语言学习也会有启发。他说想学好英文，除了掌握词汇语法外，要注意洞悉英文里的幽默文化。比如萧伯纳讥讽男女搂搂抱抱跳交际舞，说这种舞是 a perpendicular expression of a horizontal desire，字面意思是“水平线的欲望，垂直线的情态”，也就是“站着流露卧着的欲念”。

古今中外好文章都简洁，董桥说：

简洁的英文，大半吝啬形容词，that、which 也用得小心，可免则免。听说法国人有一句老话说形容词是名词的敌人（“The adjective is the enemy of the noun”)，的确是内行。“春风又绿江南岸”的“绿”字给中国人带来了几百年的启示；珠玉在前，下笔用形容词岂甘落入俗套？

读董桥要趁早。品读文字和文化的乐趣，英语专业不只是英文水平要在线，更重要的是通过英文多一双眼睛、一份闲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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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我，90后，你可以叫我Eric。高中辍学，曾经是一个资深“学渣”，大学公共四级考了三次才勉强考过，知耻而后勇一次考过专四专八。研究生就读于美国圣约翰大学，读TESOL专业，现为「现象级英语社群」联合创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