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里寺花儿传唱地带位于河湟花儿流传的圆心点上,她的内涵和外延凸显了河湟花儿乃至西北花儿的魅力,极大地促进了河湟田野文化的蓬勃发展,为各民族民间文化的交融提供了源源不断的新鲜血液。

神秘传说的文化价值。

每逢农历六月初六,七里寺峡谷就成了花儿的海洋,这里有一个动人的传说。在古老的年代,怪石嶙峋的棒槌山下住着一位神姑,谁家有病人,常去祈求神姑保佑。有一年,一个穷人家的小伙患了不治之症,他的父母含泪把孩子送到棒槌山下,求助于神姑。神姑把两碗神水赐给小伙儿。小伙儿一饮而尽,多年的沉疴瞬间痊愈。消息传到天庭,玉帝气恼神姑凡心不改,就把她压在了棒槌山下。一天傍晚,小伙儿躺在床上,正在思念神姑,一位鹤发童颜的老翁飘然而至,对他说:“孩子,神姑为了救你,被玉帝压在棒槌山下,现在她那颗孤寂的心需要你去慰藉。”这天正好是六月初三,小伙儿急忙跑到七里寺峡谷,到处呼喊和寻找神姑,当他正在攀登棒槌山时,忽然,山脚下一道金光闪过,神姑就站在那儿,他来不及细想,忽地跃下山巅,落脚于离神姑不远的地方,神姑流下一地泪水,又不见了。小伙儿悲痛欲绝,望着棒槌山热泪纵横,流下的泪水变成现在棒槌山两边的两条溪流,汇集于峡口。于是,小伙儿放开歌喉,用动听的花儿唱出了她心中的牵挂与思念。唱了三天三夜,终于,他的真情感动了上苍,玉帝赦免了神姑,从此,神姑和小伙儿过上了美满幸福的生活。因此,“六月六”也是年轻人寻找另一半的好时机。

喜欢放歌的游客,自日暮唱起直到次日下午,以歌会友,用歌声传递情感,更多的人是聆听花儿,领略风光。一日一夜,人如海歌如潮,成为庄户人家尤其是年轻人的洒脱时光。

流传最广的还是唐朝文成公主进藏与吐蕃松赞干布和亲时的美丽传说。相传,文成公主进藏经过龙支县治所(今古鄯北古城)境内,由于一路劳顿,身上长满痱子,就在北古城暂歇。有人进谏,说七里寺的药泉水能治百病。于是,她亲临药水泉围帐洗浴,果然,三天后她身上的痱子奇迹般地痊愈了。她觉得此泉水果有神效,就命人带泉水进藏,每到一地,便施舍于人。七里寺药泉水能治病,声名远播。

甘、青、宁、川、藏等省区的人们慕名而来。驻扎在七里寺喝药水治病、洗浴身子治皮肤病的人越来越多。未有间断。

有趣的是,2006年11月,西安的善男信女们载着从拉萨回娘家的文成公主的塑像特意重游故地七里寺。当地僧俗以藏传佛教最高礼仪接待了这位远嫁的公主。

唐公主千里进了藏,赞普爷点的是高香;

只要尕妹子心稳当,阿哥把性命哈舍上。

七里寺峡里的药水泉,“汩汩”地冒,莲花儿在水面上飘旋;

远路上的公主喝一碗,“嗝嗝”地响,浑身的病雪般儿消散。

古驿旅游的文化价值。

七里寺花儿会所处的古鄯镇,为汉代金城郡辖地。曾为龙之县治,至东汉和帝时陇右郡西部都尉治所,在此筑龙耆城。如今已荡然不存。经过两晋南北朝到隋唐时期,龙之隶属陇右道鄯州,元时属甘肃行省,为西宁州辖地。明洪武十九年(1386年)在此设古鄯驿站,为西宁卫七个重要驿站之一。后清又设巴暖三川营于此,驻兵镇守。《碾伯所志》载:“古鄯城在所治西南一百六十里,西汉龙之(当为‘龙耆’)县,晋小晋兴城旧址。明万历二十四年,曾建敌楼。城高三丈四尺,下宽二丈八尺,周围六百六十丈,门二,城楼二,角楼四。池深一丈五尺,宽二丈。”民国时期,城墙尚完整,有旧城新城之谓,城门有西门、南门、东门,无北门。民国19年(1930年)民和县治驻古鄯期间曾加固加宽城墙;后来,部分城墙被挖毁;改革开放后,政府重点保护古城遗址,还兴修了一座气势雄伟的“秦砖汉瓦”式的灰色城楼,上雕苍劲有力的大字:古鄯驿。

马营三川古鄯驿,巴州者街道里过哩;

尕妹有我我有你,人前头高兴着走哩。

上去丹噶儿下碾伯,路过了古鄯驿了;

想起个花儿淌眼泪,万活儿没心做了。

蓄势待发的文化价值。

古鄯曾为“唐蕃古道”(从陕西西安市出发,过咸阳,沿丝绸之路东段西行,越陇山,经甘肃天水、陇西、临洮至临夏,在炳灵寺或大河家渡黄河,进入青海省民和回族土族自治县塔城或青海省民和回族土族自治县官亭,经古鄯、乐都、西宁、湟源,登日月山,涉倒淌河,到恰卜恰公主佛堂,然后经切吉草原、大河坝、温泉,花石峡、黄河沿,绕扎陵湖、鄂陵湖,翻巴颜喀拉山,过玉树清水河,西渡通天河,到结古巴塘,溯孜曲河上至杂多,沿入藏大道,过当曲,越唐古拉山口、至西藏聂荣、那曲,最后到达拉萨。)“丝绸南路”“茶马古道”的必经之地。特别是公元641年,唐太宗派江夏王李道宗作为国舅,专程护送文成公主远嫁吐蕃途经这里;公元710年,即唐中宗景龙四年,应吐蕃之请,唐王朝又将金城公主许配给了赞普赤迭袒赞,金城公主又沿着文成公主进藏的道路嫁往吐蕃时在此顿足歇息;刘元鼎出使吐蕃会盟经此;解放大军解放青海全境时穿城而过;第二届“环青海湖国际公路自行车赛”的运动健儿们也倏然穿越……

学者赵宗福首次发现并收入他的《花儿通论》一书中的《古鄯行吟》,形象地再现了古鄯的田园风景。明代神宗万历年间(1573年,后经人考证,应为明成化年间,1465年),曾在河州任职的山西大同府朔州人高洪,夏日间曾骑马从河州(今临夏)前往湟州(今民和上川口)的路上,途经河州西乡古鄯驿(今民和回族土族自治县古鄯镇)时,听到田野里正在“锄田忙”的“农夫村女”们连绵不断的花儿歌声,他便挥笔写下组诗《古鄯行吟》,其第二首是:

青柳垂丝夹野塘,农夫村女锄田忙;

轻鞭一挥芳径去,漫闻花儿断续长。

这一桩桩盛事既提升了蓄势待发的文化价值,也给古道带来了众多传奇。至今,在古道经过的许多地方,仍然矗立着人们曾经的驿站、城池、村舍和古寺,遗留着人们世代创造的灿烂的文化,传诵着数不清的反映汉藏人民友好往来的动人佳话。历史造就和繁荣了七里寺花儿。

唐蕃古道是金色的带,汉藏的弟兄们走来;

通天的大路阿哥们开,尕妹子沿路儿扭来。

这首花儿咏唱了闻名于世的唐蕃古道,热情讴歌了自古以来“汉藏的弟兄们走来”的伟大作用,展望了“通天的大路阿哥们开,尕妹子沿路儿扭来”的广阔前景,令人振奋不已。

丝绸南路在天边边,阿哥们走成了老汉;

睡梦儿颠倒把你盼,尕妹的心系哈扯烂。

这首花儿所唱“丝绸南路在天边边,阿哥们走成了老汉”,是对“阿哥们”旅途艰辛,备尝困苦的真实写照。(以上花儿见滕晓天著《青海花儿话青海》)

民俗交流的文化价值。

七里寺峡以风景独特而扬名于世,尤其是那药泉水,更是以具有多种医疗功能而蜚声民间,如:民国初年《青海省西宁府碾伯县地理调查表》说:“慈利寺(即今七里寺)内有药王庙一宇,药水泉一眼,每年六月六,民间相沿旧习,约会前往,云饮此水,可保无灾,动辄成群,不下数千。”平日慕名而来饮取泉水的络绎不绝,花儿会时参加歌会和饮取泉水的群众就更多了,从而使花儿会与药水泉之间产生了一种相互依赖的关系,山水名胜为歌会提供了民俗活动的特别空间。

女:七里寺峡门的药水香,香气儿透到个肺上;

这一声唱了再嫑唱,再等个明年着会上。

男:七里寺峡门的药水泉,白帐房扎给了三天;

尕妹的情意比蜜甜,我啊么价等到个明年?

思想史研究的文化价值。

顾执中《到青海去》(民国三十三年)写道:“慈利寺建于光绪三十二年,主持者为旦巴高僧,有僧四人,地二十亩,房九间。时有所闻,如正月十五日,七里寺之跳神;六月六日,药水泉之赛会”。“赛会”,即七里寺歌会。

七里寺虽然不复存在,但由民间信仰演化出的花儿会依然红火,对一些与会的群众来说,至今也不乏有信仰的因素(包括对药王庙和药王爷的崇拜)。尤其在花儿会及演唱的花儿原始地记录了周边地区劳动人民的生产生活,对研究当地和河湟地区民众生活史、思想史具有重要史料价值,也为我们研究西北民间思想史提供了理想的田野个案。

阳台上修下的药王庙,松柏叶,手摘着煨了个桑了;

想你着哭到了鸡儿叫,清眼泪,泡塌了打泥的炕了。

松柏树长高着三丈三,像雨伞,树根里常流个药泉;

不说个人才着要投缘,投上缘,看你时活像个貂蝉。

七里寺花儿打破了许多民族民间民歌等艺术形式只流传于某一个民族中间的惯例。

如藏族的“拉伊”、苗族的“飞曲”、壮族的“欢”、侗族的“侗歌”等的情况,七里寺花儿流行于汉、回、土、东乡、撒拉、保安、藏、蒙古、裕固族以及中亚的东干族等十个民族。是其他民歌所不能相比的。如:张亚雄“花儿集”收录的两首七里寺花儿:

古鄯驿池里的蓝牡丹,石竹花赛金莲哩;

手拿上香表了喊老天,我两人多会儿成婚缘哩?

上走了西宁的古鄯驿,下走了窑街的大通;

你我哈没说个想的话,我你哈告诉个难辛。

这两首七里寺花儿,第一首中第三句“手拿上香表了喊老天”,歌唱者肯定是汉族,第二首肯定是回族歌手所唱,因为“你我哈没说个想的话,我你哈告诉个难辛”的语序、用词和口气(如“哈”字的运用)都是河湟回族群众的唱法。这说明当时参与商贸的,有回族,也有汉族,可能还有别的民族。

七里寺花儿整体结构、句子节奏、韵律都很别致独特。

七里寺花儿的句式绝大多数为四句式,但也有五句式、六句式或多句式。如以四句式为例,前两句比兴、后两句言情,兴中有赋,赋中有比;前后两段字组相等,长者十字一句,短者七字;唱词中的结构各自相同,单句每句有四个停顿,但末顿只有一个字;双句每句有三个停顿,末顿是两个字。否则,不能入令。

七里寺花儿扇面对结构,单、双字尾交叉使用;交韵、复韵用韵严格,必须用得稳而俏,动听而悦耳,表现为上去声通韵极少,上声和上声为韵,去声和去声为韵。韵脚是七里寺花儿的灵魂,逻辑和感情的重音非常突出。除了与《诗经》中的某些篇章以及之后个别诗词有些相同之处外,在古今民歌中找不到相同的例子。

七里寺峡里的药水泉,清粼粼淌,千年万年地不断;

若要我俩的姻缘儿散,端溜溜想,九曲黄河的水干。

我们目前所看的这首花儿既以眼前所见之物“清粼粼淌”的药水泉兴起恋人的情思万缕,引起丰富联想,又以其“千年万年地不断”来影射青年知己海枯石烂心不变的真情实感。接着,顺势引出本体,“若要我俩的姻缘儿散”,怎么办,叫人“端溜溜想”,引起悬念;既而最末句“九曲黄河的水干”。回答干脆利索,字字千钧,石破天惊。第三句与第六句相对应,在比拟感情上以水对水,就情感的表现与强调上以“不断”对“水干”,形式整齐和谐,内容关联完整,唱之嘹亮上口,思之饶有兴味。

尕马儿放到南滩里,南滩里有什么好哩?

一口一口地出门哩,出门时有什么好哩?

日头儿落到石峡里,包冰糖,要两张粉红的纸哩;

哭下的眼泪熬茶哩,好心肠,为我的花儿者死哩。

流行的花儿,由于民族语言不同、风情习俗差异、演唱快慢变化,因而各具独特的民族特色和艺术特色。

比如:汉族花儿是由古羌族民歌和汉族民歌的相互融合而形成的。历史悠久、音调古朴,以《河州三令》为代表曲令,还有《尕马儿令》《河州二令》《六六儿三令》等。

回族花儿由于深受汉族花儿的影响,曲调多有相同之处,没有出现回族令等的名称。民和地区的回族多喜欢唱“河州大令”“水红花令”“酸把梨令”“三啦啦令”“三起三落令”“咿呀咿令”等。东乡族花儿中常用的有“花儿红令”“脚户令”“水红花令”等。

撒拉族花儿中最受人欢迎的曲令有“撒拉令”“干散令”“孟达令”“清水令”等。朱仲禄演唱的《月光哈挂给者窗子上》既是他的保留曲目,也是撒拉族花儿中的优秀曲令。

保安族花儿的曲令以“水红花令”“三起三落令”为主。当地土族比较流行的是“尕连手令”“梁梁上浪来令”“土族令”等。曲令非常丰富,多达百余种。

值得一提的是,滕晓天先生在《五彩斑斓的青海花儿会》的一文中认为,七里寺花儿在明代成化年间已经唱红,高洪的“漫闻花儿断续长”就是明证。既然当时在田间就已大唱,“断续长”应该包括男女对歌,这至少是花儿会的雏形。那么,七里寺花儿会的出现,距今至少应该在六百年以上,可能是青海省境内最早的花儿会。他在采风时发现,七里寺花儿会还有着河湟花儿曲令与洮岷花儿曲令交替出现的情况,说明临近的洮岷地区群众在参会中带来了洮岷曲令,或是七里寺和甘肃省临近,两种风格的曲令相互传播和影响。这种现象,也曾经引起过朱仲禄先生的重视。这是七里寺花儿会的一个亮点。

七里寺花儿是一种以情歌为主的民歌。内容涉及天文地理、历史事件、神话传说、民族人物、奇风异俗、社会宗教、草木虫鸟,三教九流,五花八门,几乎无所不有,无所不包,堪称西北的“百科全书和教科书”。

据民间传说和史书记载,七里寺花儿已有六百年左右的时间了。七里寺花儿会的正会是农历六月初六,会期三天。

六月初五下午,这里已经搭上了许多贸易帐篷,民和县及甘肃河口、红古等地的各类商贩纷至沓来;大小商铺、日用百货、香烟酒水种类齐全,物美价廉,日均贸易额达百万元以上。六月六是庄户人家尤其是年轻人最舒心、快活的时候。七里寺成了集休闲娱乐、旅游观光、药水疗养、购买物品于一体的旅游胜地。

七里寺峡里的药水泉,名声儿大,尕妹俩才浪了三天;

东西买给者满腰儿转,姊妹们笑,家里的人儿们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