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宗元宗教思想是其哲学思想的一个组成部分。但他的哲学思想基本框架属于自然哲学,这与他自言“好佛究法”似乎很有矛盾,历代的柳学评家也很看重这一问题。
柳宗元在《送巽上人赴中丞叔父召序》中说:“吾自幼好佛,求其道,积三十年。世之言者罕能通其说,于零陵,吾独有得焉。”这篇序写于元和六年,柳宗元当时三十九岁。上溯三十年,即不到十岁,他就开始好佛了。由于这篇序是一种宣言式的表白,后来人们也一直为此争论不休,大抵形成两派观点:一派认为柳宗元是佛教忠实信徒,一些佛家子弟还把柳宗元列入天台宗的传法世系之中;另一派认为,柳宗元是无神论思想家,不是佛教信徒。不过,不管持那种观点,我们都应当历史地、辨证地看待这一问题。
一 兴盛隋唐的佛教
唐代是一个思想开放的时代,也是佛教特别盛行的时代。早在魏晋南北朝时期,佛教在门阀士族大力支持下,发展十分迅速。不仅有独立的寺院经济,而且在理论上开始从魏晋玄学的附庸地位趋向独立。经过隋末农民起义之后建立起来的唐王朝,在唐太宗的初唐时期就建立了比较开明包容的社会经济氛围。唐太宗说过:“自古皆贵中华,贱夷狄,朕独爱之如一。”(《资治通鉴》)在这样一种开明政治的引导下,世界各国的物流、人流都随着丝绸之路向往中国,汇集长安。经过太宗支持玄奘译经,玄宗既亲注《孝经》,又亲注《道德经》和《金刚经》,倡导着本土的和外来的各种思想文化都在这里交融。尤其是外来文化的佛教,在这一阶段有了长足的发展。它通过自身的中国化努力,分别产生了天台、三论、法相、华严、禅宗等教派,达到了相当成熟的阶段。这个时代的佛教,已经能够与儒、道文化比肩并立,成了中华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唐代的很多作家,如王绩、沈佺期、宋之问、张说、孟浩然、王维、杜甫、李白、韦应物、元稹、白居易、刘禹锡、李贺、皮日休、陆龟蒙等人的作品中,都有佛教影响的印记。柳宗元经历的代宗、德宗、顺宗和宪宗四朝,没有一个皇帝不崇佛。以致佛教势力在唐代愈演愈烈。寺庙林立,佛徒众多,崇尚佛教似乎成了主流社会的时髦。与柳宗元同时代的韩愈,就曾经因为抵御这种风气“谏迎佛骨”,被弄得触犯龙颜而一度贬官。这就是当时的社会大环境。
佛教在中国流传的过程中,曾经有两种不同的取向。一种是要极力自立门户,对本土文化予以冲撞指斥。佛教的华严宗以阐扬《华严经》而得名,创立于东晋,依武则天皇帝和宫廷贵族的势力得以流行于中国本土、以及朝鲜和日本。华严宗认为,“尘是心缘,心为尘因。因缘和合,幻相方生”(《华严义海百门》)。这是说,被认识的对象(尘)只是作为主观认识的对象而存在,主观认识(心)才是第一性的,才是客观对象的基础(因)。主观认识的对象和主观认识的作用发生关系(因缘和合),才产生世界(幻相)。这是典型的主观唯心认识论。华严宗为了将他这一套理念加以推广,对中华本土文化开展了大举进攻:“儒道二教说人畜等类皆是虚无大道生成养育,谓‘道法自然’,生于元气,元气生天地,天地生万物。故愚、智、贵、贱、贫、富、苦、乐皆禀于天地,由于时命,故死后却归天地,复其虚无”(宗密《原人论》)。其实,“道法自然”与儒家无关,只是道家的自然哲学理念。而儒家的基本理念,是“天人合一”的客观唯心认识论,与佛家的主观唯心认识论应该是有着本质的天然联系,却没有想到也会遭到佛教华严宗这样一顿劈头盖脸的攻击。它这样做的结果,当然是难以在中国大地站稳脚跟,推广开来。
佛教得以流传的更主要的一种取向,就是吸取本土文化营养加以自我改造。例如,儒道文化自古以来一直讲究修身养性,提倡自省;儒学还引导人们入世,不主张苦行,这是和早期佛教在印度流传时极不相同的地方。佛教的禅宗创始于北朝,它之所以成长为一个最有力的佛教宗派,在于它是纯粹本土化的中国佛教。印度佛教把禅定看作其宗教修养的六个重要途径之一。其它五个分别是:持戒,智慧(般若),精进,忍辱,布施。禅定就是安静地沉思。印度并没有相当于中国“禅宗”的宗派。相传菩提达磨从南印度来到北魏,提出了一种新的禅定的方法。这种方法不须静坐、调整呼吸、思想集中的繁琐坐禅,而是在禅定的形式下进行思想意识的修炼,比较简单,便于操作。到了六世禅宗慧能时期,更提出不要论证,不要引经据典,只凭个人主观信仰和良心即可修炼向佛。这就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顿悟说。据说慧能本人并不识字,表明他的顿悟主张的还有一首著名的偈:“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坛经·行由品》)。这是与他的同门神秀的一首偈相对应的。神秀说:“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坛经·行由品》)。慧能不仅反对神秀的那种教人渐修的方法,而且提倡自身的“觉悟”,认为人人都有佛性,自己完全可以决定向佛。这样,将中国儒道文化的自省修养穿上了佛教文化的外衣,彻底实现了佛教的本土化。至唐代后期,禅宗几乎取代其他宗派而垄断了佛教,禅学差不多变成了佛学的同义词。这是佛教实施中国本土化的成果。
二 “好浮图言”与“通其说”
柳宗元是一个颇具远大理想,积极用世,富有革新精神的人。他在身处逆境“常积恐”的情况下,虽然“羽翼脱落自摧藏”,但并没有忘记“拔去万累云间翔”(《笼鹰词》)。因而,他的“好佛究法”,与佛徒的信佛和一般士大夫的崇佛是不同的。
从个人生长的小环境看,柳宗元的母亲笃信佛教,这对柳宗元的成长肯定有影响。但少年时代柳宗元的所谓“好佛”,只不过是受家庭的影响而已,还谈不上“求其道”。“好佛”而没有收获,那也是必然的。青年时代柳宗元所追求的目标是读书求仕,为国效力。步入官场以后,他“以兴尧、舜、孔子之道,利安元元为务”(《寄许京兆孟容书》),其主要精力是“意欲施之事实,以辅时及物为道”(《答吴武陵论非国语书》),而不是研究佛道。所以,他虽“知释氏之道且久”(《永州龙兴寺西轩记》),但并没有认真研究并形成自己独到的见解。他真正致力于佛并“求其道”,是在贬永州之后,政治上的失意,情感上的压抑,柳宗元遁入佛教,从佛义中寻求心灵的解脱。苏轼《书柳子厚大鉴禅师碑》云:“柳子厚南迁,始究佛法。”这应当是符合柳宗元实际情况的。
拿当时的永州来说,仅州府所在地就有龙兴寺、法华寺、开元寺等寺院。从柳宗元在永州交往过的和尚来看,有姓名可查的就有十余人。同时,他的岳父杨凭、好友刘禹锡等也信佛,这对他的影响也是可想而知的。柳宗元贬永是司马员外置同正员,没有官署可住,被安排住在寺庙里。元和四年,他在法华寺构建西亭,尽管只是休憩的场所,但与佛教之地紧紧相连。认真考察柳宗元贬居永州十年的经历,他虽与和尚交往时断时续直到元和九年,但致力于“究佛法”主要是在元和元年到元和四年这段岁月里。这是因为,柳宗元初来永州时因受贬打击太大,心情十分不好。与他相依为命的母亲卢氏,因病不治,来永州不到半年就于元和元年五月在龙兴寺逝世。从此他“身世孑然”(《与杨京兆凭书》),这是他人生中最残酷而痛苦的时期。在最初到达永州四年多的日日夜夜里,他常常交往的是和尚,处处见到的是佛灯。佛教长时间的耳濡目染,潜移默化,不能不对他产生影响。因此,在元和三年前,柳宗元的主要活动是读书(包括读佛经)、游山水,文章写得很少。元和三年后,他精力开始转移,复操为文之业,致力于哲学、史学和文学创作,直到元和十年初离开永州北归。
柳宗元来永州后喜欢与和尚交往,因为和尚“不爱官,不争能,乐山水而嗜闲安”,他自己对官场上的“逐逐然唯印组为务以相轧”(《送僧浩初序》)的丑恶现实深恶痛绝。他被贬到永州以后,原来的故旧大臣连信都不敢给他写,更不可能交往了。他在永州是一个谪吏,不能事政,近乎没有官场交往。他住的又是寺庙,不与和尚交往,“舍是其焉从?”他与住在龙兴寺净土院的重巽和尚为邻,经常到净土院去读禅经。重巽和尚是天台九祖荆溪湛然的再传弟子,在当时佛教界颇有名气,是“楚之南”的“善言禅者”(《送巽上人赴中丞叔父召序》)。他向重巽学习并常常一道切磋佛理。此外,一些路过永州的佛门人士,如文畅、浩初、元皓等,也愿意与柳宗元交谊论佛。
柳宗元有关佛教的文字共三十余篇。这是反映他佛教思想的重点。其中,碑文十二篇,送别和尚的序十一篇,寺院记四篇,古今诗七首。此外,还有少量或个别的墓志、吊赞、书信、游记作品中,也存在不同程度的佛教思想倾向。柳宗元的佛教思想主要有两个方面的内容。
一方面,柳宗元在极端困苦的处境中,确实企图从佛教那里寻求精神的安慰和解脱。“风波一跌逝万里,壮心瓦解空缧囚”(《冉溪》)。政治上的大起大落,这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尤其是在他贬永以后,政敌们落井下石,“谤语转侈,嚣嚣嗷嗷”,使他“渐成怪民”(《与萧翰林书》)。由于王叔文被赐死,他与刘禹锡等一班受贬的“八司马”“纵逢恩赦,不在量移之限”(《旧唐书·宪宗纪》)。在这种政治上没有出路,家庭又遭丧母悲戚剧变,满腔冤忿无处诉说的情况下,他将企求安慰和解脱的目光投向了佛教。正如他在回答好朋友韩愈对他的“病余与浮图言,訾余与浮图游”的责难所说:“以中丞公之直清严正,中书之辩博,常州之敏达,且犹宗重其道,况若吾之昧昧者乎”(《送巽上人赴中丞叔父召序》)。他认为,在当朝连柳中丞、郑中书、孟常州这样一些有名的人物都崇尚佛学,他的好佛求其道是理所当然的。实际上这是精神痛苦之后的无奈选择。“嘻笑之怒,甚于裂眥;长歌之哀,过于恸哭”(《对贺者》),充分反映了他这种精神上的痛苦。
更重要的一方面,柳宗元是因为“世之言者罕能通其说”(《送巽上人赴中丞叔父召序》),他是为了“统合儒释,宣涤疑滞”(《送文畅上人登五台遂游河朔序》),用以佐世。柳宗元“好浮图言”,在读佛经上是下过功夫的。“汲井漱寒齿,清心拂尘服。闲持贝叶书,步出东斋读”(《晨诣超师院读禅经》)。“不于其书而求之,则无以得其言。言且不可得,况其意乎”(《送巽上人赴中丞叔父召序》)。但是,他读佛经也不是全盘皆收,而是有所取有所不取。《送僧浩初序》一文是柳宗元答复韩愈,如何取舍佛教思想的代表之作。韩愈曾不仅责备柳宗元与和尚交往,还指责和尚“髡而缁,无夫妇父子,不为耕农蚕桑而活乎人”。柳宗元回答说,“若是,虽吾亦不乐也”。但是,“退之忿其外而遗其中,是知石而不知韫玉也”。他认为,“浮图诚有不可斥者,往往与《易》《论语》合”。他所取的就是这与《易》《论语》相符的部分,恰恰是中国儒道传统文化。“虽圣人复生,不可得而斥也”。这就是他“于零陵”“独有得”的主要含义。至于佛经中荒谬怪诞的“妄迹”,亦如他在《非国语》中所指斥的怪异之说一样,他是舍弃不取的。他自己始终坚持的是,“宗元以罪大摈废”,“然犹未尝肯道鬼神等事”(《答周君巢饵药久寿书》)。实际上,他把佛学看成与庄、墨、申、韩一般的诸子学说,当成了一门学问来研究。具体来讲,柳宗元“统合儒释”“通其说”的取舍有这么几点:
一是取“大中”,舍“大惑”。柳宗元的这一观念是在《时令论》确立起来的。它的基本涵义就是不偏不倚,无过无不及。他明确表示:“舍是而曰圣人之道,吾未信也。”在他为佛门写的一些碑铭中,“中道”、“大中”作为佛学的释义也屡屡出现。“和尚绍承本统,以顺中道,凡受教者不失其宗”(《岳州圣安寺无姓和尚碑》);“凡化人,立中道而教之权,俾得以疾至”(《南岳弥陀和尚碑》);“师之教……维大中以告”(《南岳云峰寺和尚碑》)。特别是在《龙安海禅师碑》中,柳宗元对于禅宗作为佛教的主要宗派越来越壮大,而禅宗内部则因南宗、北宗之分歧越闹越厉害,高度赞扬了龙安海禅师为弥合南北之争所做的努力。“龙安之德,惟觉是则,苞并绝异,表正失惑。”龙安禅师的佛行,以领悟为准则,包容了各家各派,树立中正标准,舍弃了谬误。因此,他的佛行、功德被广为传播。
二是取“孝”,舍“无夫妇父子”。按照印度佛教最初的教旨,佛教徒不要父母,不嫁不娶,不生儿育女,尘世间的一切因缘都要割断。但随着佛教的本土化、世俗化,佛教的佛理也有所变化。柳宗元认为,“释之书有《大报恩》十篇(按:实仅七篇),咸言由孝而极其业”(《送元皓师序》)。在佛教的佛理中也有通过孝来达到其功德的,这与儒家宣扬的孝并不违背而且是相符合的。为此,柳宗元批评了那些不懂得佛教真义的僧人,称赞元皓和尚“以其先人之葬未返其土”而焦虑,以至四处云游求得仁义之人的帮助了却心愿,是一位“资其儒,故不敢忘孝;迹其高,故为释;承其侯,故能与达者游”的有道高僧。至于“无夫妇父子”之类观念,他则是不赞成、不许可的。
三是取“礼”“律”教化相通。柳宗元认为,儒学有教化作用,佛学也有教化作用。“儒以礼立仁义,无之则坏;佛以律持定慧,去之则丧。是故离礼于仁义者,不可与言儒;异律于定慧者,不可与言佛。”又说,“儒以礼行,觉以律兴。一归真源,无大小乘”(《南岳大明寺律和尚碑》)。正因为“礼”“律”两者都有教化作用,所以它们是相通的。柳宗元还把这种教化运用到自己的实践当中。他出任柳州刺史时,目睹当地迷信鸡卜,滥杀牲畜,户口耗减,田地荒芜,人们“堇之礼则顽,束之刑则逃”的落后、贫穷、愚昧的严重情况,认为“浮图事神而语大,可因而入焉,有以佐教化”(《柳州复大云寺记》)。于是积极主持修复已烧毁百年的大云寺,同时开辟了大片荒地,种了蔬菜、稻谷和竹木,教化与帮助并举,结果人们“始复去鬼息杀,而务趋于仁爱”。
此外,在《送僧浩初序》中,柳宗元十分敬重浩初和尚,“闲其性,安其情,读其书,通《易》《论语》,唯山水之乐,有文而文之;又父子咸为其道,以养而居,泊焉而无求,”这与儒家宣扬的安贫守俭的思想是一致的。当然,佛经中有“与《易》《论语》合”的思想,但那终究是有限的。正如柳宗元自己说的“金仙氏之道,盖本于孝敬,而后积以众德,归于空无”(《送浚上人归淮南觐省序》)。它们即使有相同、相通的地方,但佛教最终把一切归于“空无”的出世,这与儒家的入世、佐世的目的是截然不同的。
三 苦难灵魂的慰藉
佛教作为一种宗教,与其他宗教一样,都是“在支配着人们日常生活的外部力量在人们头脑中的幻想的反映”(恩格斯《反杜林论》)。这种幻想反映的所谓“造物者”和“极乐世界”,事实上都是不存在的。正如马克思所说:“宗教里的苦难既是现实苦难的表现,又是对这种现实苦难的抗议。宗教是被压迫生灵的叹息。”它对人们的精神有慰藉和释放的作用。唐代统治者大力提倡佛教,柳宗元主张统合儒释,用以佐世,客观上与统治者的意志是一致的。
不过,柳宗元与统治者还是有所不同。他并不相信“外界力量”——“造物者”的存在。他说,“彼上而玄者,世谓之天;下而黄者,世谓之地;浑然而中处者,世谓之元气:寒而暑者,世谓之阴阳”(《天说》)。这个“一以统同”的自然界“自动自体,自峙自流”,“自斗自竭,自崩自缺”(《非国语·山川震》)。他在《小石城山记》的后半部分,先说怀疑造物者之有无已经很久了,接着说“有”,又说“无”,到底“有”还是“无”呢?最后他说“余未信之”。他不相信造物主存在,没有什么超自然的主宰者或造物者,天人之间没有什么感应关系。这是对汉代董仲舒以来“君权神授”正统观念的大胆挑战,是对佛教宣扬的所谓“造物者”、“天国”论的批判。应当说,他的向佛与当时佛学的研究状况有直接的关系。“世之为释者,或不知其道,则去孝以为达,遗情以贵虚”(《送元皓师序》)。这样,他们“罕能通其学”,或“流荡舛误,迭相师用,妄取空语”;或“能言体而不及用”,既“陷乎己而又陷乎人”(《送琛人上南游序》)。然而,佛经中是否有与《易》《论语》相合的思想呢?这个问题的实质是佛教的本土化研究。
然而,他的这种挑战和批判又是不彻底的。例如,他参加祈雨祈晴、诉螭和逐毕方等活动,至少是对神灵崇敬的行动;他不相信“造物者”的存在,但是又信佛,佛教思想就在他“求其道”的过程中逐渐侵入了他的肌体。“佛之道,大而多容,凡有志乎物外而耻制于世者,则思入焉”(《送玄举归幽泉寺序》)。佛教的教义,博大精深,凡是有志于超然物外而不想受世间事物制约的人,便想进入佛教的境界。“彼佛言曰:西方过十万亿佛土,有世界曰极乐……有能诚心大愿,归心是土者,苟念力具足,则往生彼国,然后出三界之外”(《永州龙兴寺修净土院记》)。这里对佛家极乐世界的渲染,其影响是消极的。他在《永州法华寺新作西亭记》中还说:“余谓昔之上人者,不起宴坐,足以观于空色之实,而游乎物之终始。其照也逾寂,其觉也逾有。然则向之碍之者为果碍耶?今之辟之者为果辟耶?彼所谓觉而照者,吾讵知其不由是道也?岂若吾族之挈挈于通塞有无之方,以自狭耶?”这里对参禅感悟途径的理解,与天台宗“一念三千”的道理是多么自如合楔!由于佛教思想的影响,他曾在贬谪现实的痛苦中企图从中寻求解脱。然而,“配大中以为偶兮,谅天命之谓何”(《惩咎赋》)。更为强烈的儒家用世思想又阻挠着他,不允许他遁入空门。这样,他的苦难灵魂在困境中出窍,游离于入世与出世之间。这是理解柳宗元宗教思想的一把钥匙。
柳宗元信佛也影响了他的女儿和娘。和娘随柳宗元来永州时才五岁,还是个不懂事的儿童。但是由于她父亲信佛,她也受影响(还有她奶奶的影响)而信佛。柳宗元为女儿和娘死后写的《下殇女子墓砖记》中有这样一段话:“既得病,乃曰:‘佛,我依也,愿以为役。’更名佛婢。既病,求去发为尼,号之为初心。元和五年四月三日死永州,凡十岁。”她哪年得的病以及病了多久,不得而知。但死时年仅十岁,小小年纪就如此佞佛,说明了家庭教育和社会环境影响之巨大。
由上观之,柳宗元在永州好佛求道,既有从佛教那里寻求精神安慰与解脱的一面,这是困境磨砺中很自然的举动。但更为主要的一面,意在统合儒释“通其学”,用以佐世。这种对待外来文化的态度及兼容并蓄的精神,对于今天研究古代外来文化与中华文明的关系,仍有着现实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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