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瓦特神论——《原神》的基础世界观的文化考据与部分剧情发展的猜测

提瓦特神论——《原神》的基础世界观的文化考据与部分剧情发展的猜测

1 个月前

本文原载于本人微信公众号“魔法教室Magiclass”,略有删改。

“众神为欲望的轮廓镀上七种光辉,以此昭示,他们的权柄可以被企及......”——戴因斯雷布

“维系者正在死去,创造者尚未到来。但世界不会再度灼烧,因为你将登上「神」之座。”——旅行者角色详细

一、提瓦特的“蛋生”


我得承认我是受了某大风纪官的影响起的这个标题。

“原初的那一位造出了自己发着光的影子。而影子的数量是四。

【法涅斯,或者原初的那一位】

原初的那一位,或许是法涅斯。它生着羽翼,头戴王冠,从蛋中出生,难以分辨雌雄。但是世界如果要被创造,蛋壳必须被打破。法涅斯——原初的那一位——却用蛋壳隔绝了「宇宙」和「世界的缩影」。”

——《日月前事》

“法涅斯”一名来自于古希腊的俄耳甫斯教。他是最初的神,具有双重性别,因为他独自创造了神的种族。在雕像里,法涅斯是一个年轻的神,同时有男性的生殖器和女性的双乳,站在裂成两半的蛋中间,四周燃烧着火。一只蛇环绕着他的身体,蛇头伸出在他的头上。



可以说,《原神》的创世神话几乎是照搬了俄耳甫斯教的神话故事。但至于为什么制作组选择了这个神话,我想是因为它有一些诺斯替主义的色彩。法涅斯从蛋中生出,也就撕裂了原有世界的黑暗状态(类似于盘古开天辟地),而诺斯替主义中也有隐形的神性世界和突显的物质世界分开的过程。

俄耳甫斯教是在公元前8一7世纪的古希腊的以俄耳甫斯命名的秘传宗教派别。他们最独特的一点是相信灵魂轮回,认为按照人在世上的生活方式,灵魂可以得到永恒的福祉或遭受永恒的痛苦。现世生活就是痛苦与无聊,人被束缚在永无休止的生死循环的轮子上;他们的目的是要达到“纯洁”,认为人部分属于天,部分属于地,真正的生活是属于天的,生活越“纯洁”,属于天的部分就增多,属于地的部分就减少,最后达到与天合一的境界。这和诺斯替主义是不谋而合的。

俄耳甫斯教很像我们中国人熟知的佛教。佛教也是相信轮回,并且追求从六道轮回中获得解脱。

除此以外还有一个有意思的事实是,温迪的形象也参考了俄耳甫斯,我会在以后的文章中探讨。

二、《原神》与诺斯替主义

《原神》的官方曾经在日本的《PASH!》杂志上承认了这个游戏是以诺斯替主义(Gnosticism)为核心,这是我们理解《原神》世界观的基础。

诺斯替主义也叫灵知主义,这源于它的基本概念之一——灵知(gnosis),这是一种隐秘的、关乎拯救的智慧。

在“冬夜愚戏”里,愚人众的执行官“博士”就用“神之灵知”称呼“神之心”。而在英文中,神之心的英文就是“Gnosis”。不过目前我们并不算彻底了解神之心的作用,只知道神之心并不是神灵全部魔力的来源,但也能为魔神提供特殊的权能,如摩拉克斯使用神之心制造摩拉、布耶尔的神之心供给虚空运转等。而一旦神之心被毁,将极有可能引起沉睡的天理的注意。

另外,像“执政”(Archon)、移涌等明确出现的概念,以及“造匠”、“索菲亚”这些没有明确出现的概念,也是来自于此。

诺斯替主义派别繁多,内容复杂,但最核心的内容是不完美的物质世界与完美的精神世界的对立关系。诺斯替主义所宣扬的是作为物质世界的居民——人类,是囚禁光明的容器,人的精神来自于崇高的精神世界。因此人应当挣脱物质世界的束缚,到达完美的精神世界。纵观《原神》中,无论是人类获得神之眼的故事,还是坎瑞亚追求的“未有之梦”,还是至冬国、深渊教团反抗天理的斗争,无不体现着这一点。


三、万事皆七

我们现在的历法是一周有七天,因此《原神》中很多东西也是七天一刷新。但“七”的意义不只是这么简单,因为这个游戏设计了七种元素力,而元素力是这个世界的根基。

世界上有很多文明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七”这个数字。我们中国人的葬俗有“七七”(《原神》也有以此为原型的角色七七),《圣经》中有上帝七天创世的故事,这是亚伯拉罕教信仰者们认为的七天一周的原因。但根据考古研究发现,最早以七天为一周的是两河流域的古文明。

关于为什么我们用七这个数字有很多说法,有的认为是月相,有的认为是日月金木水火土这几个太阳系的天体。但不可否认的是,在很多文化里,“七”有着非常好的寓意,比如老虎机的大奖就是三个七,因为这代表着幸运。



与《原神》不谋而合的是,在俄耳甫斯教宇宙起源论里,他们也赋予数字“七”重要的地位,因为他们认为宇宙的起源有七个阶段。但这个在游戏里是不存在的。

在《日月前事》的开头【鸽子衔枝之年】,有:

“天上永恒的王座到来,世界为之焕然一新。然后真王,原初的那一位开始和旧世界的主人们,七位恐怖大王开战。那恐怖的大王们是龙。”

应该说,七龙王对应了七种元素力,它们是提瓦特最初的统治者,每一位都代表了一种元素力,这个体系在后来被尘世七执政和祂们治下的七国所继承。

四、尘世七执政

提瓦特的世界里有很多神,除去法涅斯、天理、伊斯塔露这种高级存在,还有非常多的低位神,它们被统称为魔神。魔神有着不同的名字,除却来自于《所罗门的小钥匙》中的七十二柱魔神名以外,还有祂们的自称,以及一些普通百姓对祂们的尊称。比如璃月的摩拉克斯,璃月人尊称祂为岩王帝君,而祂在凡间行走时自称钟离。

我们最熟知的魔神是尘世七执政,或者简称七神。他们是提瓦特的魔神战争的赢家,各自分管一方土地和一种元素力。

在诺斯底主义的教派中,一个被称为奥菲特(英语:Ophites)的教派认为存在七名执政,但这个七神只能说是数对了,其他的并不像。因为他们的七执政是亚大巴多生了其他六个,而提瓦特的七执政像是平等的同事关系(至少目前来看是的)。

七神为七国的人民所普遍信仰,祂们都曾对七国的世俗政权产生了重要影响。七神之中有的已经死亡,比如巴尔、大慈树王和前代水神;有的已经隐退,例如温迪和钟离;有的仍然是世俗政权的统治者,比如雷电将军。应该说提瓦特的信仰体系是多神教而非一神教。现实里像印度教的一些教派,以及中国的一些民间信仰一般信徒只崇拜其中某一位,或在一个特定时间或特定地域崇拜其中特定的一位神,比如福建人拜妈祖。

在故事中很多地方可以体现出来的是,一国的百姓是知道别的国家的神的存在的,可以认为他们承认提瓦特神的体系,但他们几乎只信仰自己国家、族群的神(除了那个信风神的璃月水手老婆)。即使是不信自己国家的主管神的群体,比如信奥罗巴斯的海祇岛人和信赤王、花神的沙漠人,也不像一神教们那样的彻底否定别的神的存在,最多只会说是别的神害死了他们的神。这很类似于另一个游戏——《神界原罪》,这个游戏里也有七神,祂们是作为自己种族的神存在的,也是得到自己种族的祭拜。而不像冰与火之歌里的七神信仰,是一个神的七种化身。、

《原神》已经出场的四神


七神对于人类,究竟是好的,还是坏的?至少目前来看,魔神都是爱人的。然而,按照诺斯替主义的理论,执政们是被创造出来的,这些执政主持着物质的国度,在某些情况下,他们会阻碍灵魂寻求从物质国度攀升。 如果用《原神》的语言来说,就是七执政很可能是限制人类文明的存在。恐怕坎瑞亚与神的矛盾就在于此。

五、坎瑞亚的无神论

坎瑞亚被称为无神的国度。

须弥人叫坎瑞亚“荼诃”(Dahri),这是古代波斯人对无神论者的称呼。 按照定义,无神论在广义上是指一种不相信神存在的观念;在狭义上无神论是指对相信任何神鬼存在的一种抵制。我们中国人接受的教育使得我们更能接受无神论的思想,也使得我们对坎瑞亚有一定的同情。

但我要说的是,坎瑞亚的无神论并不是我们认为的无神论,而是更接近于无神论最早期的定义——指的是对较广为接受的宗教所持有的否定态度,大概类似于“异端”。坎瑞亚的无神论只能说是否认天理和七神的秩序,而不是真的不信,首先他们是承认七神的存在的,现实的无神论者是不承认什么上帝、佛祖的。其次很多坎瑞亚遗民后来组成了深渊教团,深渊也算是一种“神”。

应该说,坎瑞亚的思想更像是将七神看作是固有的邪恶和束缚,是对人类的蓄意监禁,是一种极端的诺斯替主义思想。


六、伪神与造匠

《原神》中存在两个王座——第一王座和第二王座。《日月前事》记录了这两个王座的战争,但没明说谁赢了。而我的猜测是第二王座赢了。这是我通过诺斯替主义的一些核心思想猜测的:

第一王座明确了是法涅斯,它的概念类似于诺斯替主义里一个遥远、至高且不为人知的独一个体神格观念。祂有不同的名字,包括普累若麻(Pleroma,希腊文“丰盛”的意思)及拜多斯(Bythos,希腊文“深”的意思)。所以说《日月前事》的作者说或许是法涅斯,因为作者不知道他的确切名称。

第二王座,我猜测是阻拦我们的天理的维系者。在诺斯替主义里是另一个不同的造物主,以柏拉图主义的传统命名为德谬哥。祂从先在的物质创造了宇宙,却在创造时受了迷惑。在《理想国》中,在形容苏格拉底灵魂中的欲望就有像有著狮子形象的德谬哥。

在其他地方,德谬哥亦被称作“亚大巴多”(Ialdabaoth)、“萨麦尔”(Samael,盲目的神的意思)或“萨迦拉”(Saklas,古叙利亚文即愚蠢的意思),祂有时会忽视独一个体及甚至会与之反抗,因此祂会显得带有恶意(让我们和血亲分离)。 德谬哥创造了一批“执政官”统管整个物质世界,并且阻碍灵魂的攀升。执政官的概念我们前面说了,再结合七神对天理的暧昧态度,大概率是天理,也就是第二王座用原有的物质(魔神),创造出了七执政。

在诺斯替主义的大范畴内,各流派对造匠的道德判断各不相同,有的如同坎瑞亚一样极端厌恶,有的则相对温和,就像质疑神治,追求人治的蒙德、璃月。 那么对于我们旅行者,又怎么看待呢?

七、旅人

每次版本更新之后,我们点开纪行。都得听一遍《珍珠之歌》(Hymn of the Pearl)。现实中是真的有这个文章的,发现于《多马行传》之中,“珍珠之歌”是现代译者所取的名字,它原来的名字是“使徒犹大·多马在印度国土之歌。”这个故事简单概括就是王子找珍珠。但是我们要用另一种视角来看。“珍珠”在诺斯底主义的象征中,有超自然意义上的“灵魂”的永恒的隐喻。这里的珍珠本质上是“遗失了”的,它被包围在野兽的壳里或隐藏在深处(现在想想钟离的语音“遗珠弃璧,吉光片裘”是不是有点恐怖?真的只是在说宝箱吗?)。珍珠是“遗失的”,那么取回珍珠就成了王子的使命。在王子出现前,它堕落到黑暗的能量之中,而王子为了它就承担下降与流放的命运。

在角色详细里,我们被认为会登上神座。但我说,我们不是成为神,而是我们本就是神。我们只是堕落至提瓦特这个“物质世界”,通过某种觉醒——即旅行的经历,而回到完美的精神世界。旅行的过程就等同于一个神的复原,并不只是我们找哥哥/妹妹这么简单,而是一件宇宙内重大的事情(重新纺织一切命运)。

后记

就像这个游戏告诉我的一样,我们在旅程中收获了什么才最重要,至于结果,也许没有那么重要。在写这个文章的过程里,我了解了诺斯替主义思想的宏大,也看到了《原神》制作组的水平之高,这或许就是一种收获吧。

编辑于 2023-07-31 12:37 ・IP 属地内蒙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