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解读张清,就的先讲讲张青;而想要解读张青就绕不开《宣和遗事》之类的笔记野史。
在《宣和遗事》中张青是运送花石纲的十二指使之一,排在第二十六位。根据余嘉锡先生1953年的考证(对,这次笔者又打算揩余先生的油了)有可能是“没羽箭”张青本人记录的是《中兴小记》卷五:“ 都统制王渊遣使臣张青五十骑驰护胜非,因令青围进。青以白胜非。胜非曰:‘丁进不除,必为巨盗。闻渠有数百人,尔五十骑可敌否。’青曰:‘不足畏。’于是以檄诱进至胜非所,诛之,其众惕息听命 ”和《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二十:“ 渊闻进叛,遣小校张青以五十骑卫胜非,因绐进曰:‘军士剽攘,非汝之过,其招集叛亡来会’,青诱进诣胜非,至则斩之 ”。
对于上述两段资料,余嘉锡先生的分析是“ 渊尝与宋江同攻方腊,有与杨志同伐辽,其部曲皆有归渊之理,或者其没羽箭欤 ”,当然,余大佬后面还考证了一些疑似张青的人,为避文章繁琐,就只列举相对最接近的。
从余先生的考证来看,原始的张青形象带着很严重的张清影子,而值得深思的是,施耐庵却偏偏在《水浒传》的前几章塑造了一个作为配角的张青,而且偏偏戏份不少。对于一位因为安排和张横合作,将“没遮拦”穆横改名为穆弘的作者,其实是有违常理的。
毕竟张青并不是非常重要的角色,作为可以随意取名的地煞,既然外号已经是“菜园子”了,又何必套用一名天罡的曾用名呢?完全是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从整本书来看,张青也确实是唯一一名套用了天罡曾用名的地煞,而张青的名字对于他的出场,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作用,即使把他改名成张红、张蓝、张彩色都不妨碍他和孙二娘一起卖人肉。
对于以上的不合理,笔者的猜想是:张青从一开始就是张清,而后面那位出场吊炸天的张清,原本并没有打算将他安排出场,只是由于某些原因,导致了《水浒传》的作者在梁山大聚义之前匆匆赶工,将他塞进了东昌府的副本里担任Boss。
可能有读者已经被绕晕了,什么叫张青一开始就是张清,而后面的张清不是张青?举个例子,假如《水浒传》是一个系统,原本的“菜园子”张青是系统软件的一部分,后来这个系统运行到一半出现了Bug,于是做了一块叫“没羽箭”张清的补丁。简单的说,“没羽箭”张清就是一块补丁,由于开始设计的有点粗糙,导致后面一系列和张清有关的剧情成了针对张清的补丁。
当然,一定会有读者会问笔者有什么凭证?当然,要笔者去建构一条完整的证据链那是万万不能的,除非笔者去把施耐庵老爷子秽土转生出来,但简单的论证还是做得到的,这里先卖个关子,将这段放在第三部分分析,这里还是简单地来谈谈张清的原身张青。
笔者在石秀篇和花荣篇曾经论证过,施耐庵对于文官和文人的态度是带有鄙视色彩的,这里笔者还要加一句,他对于农民的身份是忽视的,是压根不上他眼睛的。为什么这么说?因为,整个梁山108将,在变成职业土匪前,有小吏、有商贩、有武将,但农民只有两人。
所以张青的身份很特殊,他的外号是“菜园子”,正是整个梁山头领里唯二当过农民的头领,还有一位就是黄门山四大王之一的“九尾龟”陶宗旺,作为庄家佃农出身的他全书没有一句台词,永远活着别人或者旁白的介绍里,连介绍都不到10句,整个一“凄凄惨惨戚戚”。
作为封建社会人口占比最高的农民,在梁山原始职业的占比甚至不到2%,严格来说其实只有0%,因为张青在上山前已经改行,成了十字坡人肉宜家酒店老板,而陶宗旺在梁山上主要负责监修山寨城垣,成了一名包工头。
不要问为什么,问就还是那句话,施耐庵同志虽然是中国历史上最有名的“造反宝典”作者,但是他本身却是一名不折不扣的儒家思想超级铁粉。因为,儒家对于穑稼一事是祖传的鄙视,在《论语•卫灵公》中就有:“ 君子谋道不谋食。耕也,馁在其中也;学也,禄在其中也 ”,大意就是种田穷三代,读书富一生;同样是《论语》,在《子路》篇里也有:“ 樊迟请学稼。子曰:‘吾不如老农。’请学为圃。曰:‘吾不如老圃。’樊迟出。子曰:‘小人哉,樊须也!’ ”(封建思想注意筛选)
所以,梁山上怎么可以有农民这么低贱的活呢?但农民又确实封建人口的最高占比,没有农民的梁山那还叫“ 八方共域,异姓一家 ”?于是机智的老施灵机一动,农民也可以专业不是?所以,一个菜农变成了个体户,一个佃农变成了包工头。
当然,变成个体户的那个卖的东西比较生猛,和老婆一起卖人肉也是人间少见。但是,笔者还是要说,读书不仅仅是在读书的本身,更是在读书的作者,《水浒传》里一系列违和的事情如果真发生的现在那妥妥的恐怖事件,哪怕发生在北宋徽宗年间也是有点匪夷所思的,但是如果发生在元末明初的大乱世呢?
我国的乱世记载里不缺乏吃人肉、卖人肉的记录,甚至在正史里都不少见。甚至晚唐诗人韦庄直接在《秦妇吟》里写道:“ 四面从兹多厄束,一斗黄金一斗粟。尚让厨中食木皮,黄巢机上刲人肉 ”。当然,由于立场问题,对于吃人肉这件事往往会进行小说式的夸大,但是由于战乱对社会生产的破坏,食用人肉来充当军粮是非常可能的。更不用说各类饥荒大灾年间,易子而食、人死分食之类的人伦惨剧。
换而言之,《水浒传》出现了这么多吃人肉、卖人肉的描写,而且之类的行为不少出自书中的主要角色。考虑到作者身处的年代,极有可能就在作者身边发生过这类的事情,原因有两个:1.其他小说不多见,即使有也是作为反派出场,成了主角或者配角的而经验包,笔者至今没有看到过像《水浒传》这么生猛的;2.吃人、宰人这件事,水浒传的描写实在是太专业了,专业到如果不知道施耐庵是“第五才子”,笔者都要怀疑他是不是就是汉尼拔叫兽本兽了。
做人心醒酒汤要用冷水先冲开心口热血才好吃,还能当做施老爷子道听途说来的惊悚八卦。但是在“十字坡”一章中,从武松说馒头里有阴毛开始画风就偏了,即使是现代不少惊悚剧也是吃到手指,吃出阴毛来判断真不是一般人能够想到的,原因就是太细节了。
其次就是孙二娘说胖的武松当黄牛肉卖,瘦的公差当水牛肉卖,换个思路,如果是现代作家来执笔写这段,大概率只会写“当牛肉卖”,因为关于卖人肉这件事,大家是想不到其中有这么多套路的,因为平时不接触屠宰业,尤其是关于人类的那种;还有进入后厨的挂人腿、绷人皮、剥人凳之类的画面感全书第一。
说实话,施耐庵给张青批的那个“刑”字算是有内味了,而张青并不是黄秋生,谁都能拿来当叉烧包卖,张青是个有原则的黑店老板,他有三不杀:一是云游僧道、二是行院妓女、三是罪犯配军。
笔者认为张青出场的意义就是在将施耐庵所经历或者知道的事情还原在《水浒传》里,并做了理想化处理。笔者不知道施耐庵是不是真的遇到过这类人,但是可以肯定的是,施耐庵对于这些人并无太大的恶意,尽管我们今天认为这种行为何止违法,简直惊悚。但施耐庵却出于某种原因,用他所知道的江湖道义将其理想化了。
是的,施耐庵在《水浒传》里忠实地反应了他所处的那个时代,吃人,一个一直持续到鲁迅的话题,而他最先创作出来的“菜园子”张青就是反映这段历史的载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