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河,古称具水、洋水、弥水等。主要流域在潍坊市西部。发源于临朐沂山西麓,流经临朐、青州、寿光,在寿光广陵乡南半截河村,分为3股入渤海。
弥河,先秦时代称“具水”,郦道元时代称“巨洋水”,在其之前至少还有四种称谓: “朐川”或“朐水”、“巨眜”、“巨薎”、“朐瀰”。
其实,弥河恐怕算是名称最多的河流了,据记载,西汉称为“洋水”,东汉称为“钜昩水”,三国时称为“巨洋水”,北宋时期称为“㳽水”,金时期称为“洱水”(时临朐称为“朐水”),元时期改回“巨洋水”(时临朐称为“洱河”),清光绪《益都县图志》记载,明朝宋延年在其《巨弥口渡舟记》中称为“巨水”,清时期称为“弥河”至今。
《水经注》说:“应劭曰:临朐,山名也。故县氏之。朐亦水名,其城侧临朐川”。“朐水”,似乎应该是这条河流的本名。
朐山,古也称覆釜山,位于临朐城东南、弥河岸边。“朐”,通“軥”,指车轭,本意是指驾车时套在牲口脖子上的曲木。“朐”的另一个解释是“屈曲的干肉”。朐山的形像像是表示“车轭”的“軥”,也像是表示“屈曲的干肉”的“朐”。朐水和临朐城,都是因此山而得名。
在古代汉语中,j、q、x三个音难以区分,所以,朐山也就是“jǖ”山了。
“具水”、“巨水”都是“朐(jǖ)水”的同音字。
“巨洋水”是“具洋水”的同音字混用,是具水与洋水的合称,“具水”就是“朐水”。
可能会有人反驳说,把具水(即朐水)和洋水两水的名称相合来命名河流,似乎没有先例,似乎讲不通,但是,就在弥河的支流洋水(即石沟水)以下,还有一条支流叫作“温凉河”,它的命名足以证明具水与洋水合并命名的可能性。
据《青州市地名志》,温凉河有两源,北源发源于后寺村(今广福寺)西山(即八仙台)东下;南源发源于前寺村(广福寺南山岭之南,今无)西山(光绪版《益都县图志》称观音岩)东下。两源河床上游均为石子底,易吸热,水温,而下游为泥底,不易吸热,水凉,故名温凉河。
另外,郦道元在《水经注》中还记载了潍水的一条支流“扶淇水”:潍水“又北,左合扶淇之水,水出西南常山,东北流注潍。晏、伏并以潍水为扶淇之水,以扶淇之水为潍水,非也。按经脉志,潍自箕县北,径东武县西,北流合扶淇之水。晏谟、伏琛云:东武城西北二里潍水者,即扶淇之水也。”
关于扶淇水,山东省情资料库之《诸城市志》有这样的记载:“扶淇河,源出有二:东源为扶河,原名注辅河,源于五莲县之凤凰山北麓;西源为淇河,源于寨山北麓。二源于城南三里庄汇合,称扶淇河,全长29.5公里。”
可见,在古代就有把两条支流的名称合称一水的先例。
关于“具水”的“具”,我还有一个大胆的假设。
朐山是一座死火山,海拔160米,周边地势较低,孤山独峰而立。远远望去,朐山的形象像是一坨“朐”( 屈曲的干肉)”,也像是“軥”(叉马颈的曲木),“軥”通“朐”,所以称作“朐山”。这是公认的“朐山”,甚至是“朐水”得名的根源。
但是,朐水又称“具水”,当有其他原因。
其实,朐山的形状更像另一个字“且”,甲骨文是
,金文写作
。“且”的甲骨文是个坟包(或祖庙)的形状,甲骨文、金文用为祖先的“祖”,后加“示”旁。坟可不就是“祖(宗)”吗?其读音有cu、qie、jǖ等。而且,“祖宗”,古代可能就读作“jǖ宗”。现在青州周边,人们说“满足”,发音仍然是man jǖ,而且,老辈人常把“祖宗”也读作“jǖ宗”。
所以在最早的时候,“朐山”可能也叫“且(jǖ)山”,而山下的这条河就被标记为“
水”或者“且水”,后来演化为“具水”。
在古代,朐山,除可能称作“具山”外,可能还被称作“巨山”。晏子(晏婴),所说的逄伯陵都“临巨”,应该说的是都城临近“巨山”,即“具山”,也就是“朐山”,而不是“具水”。
用山来界定一个城池的位置,更加具体,但是如果用“具水”,那就太不明确了。“具水”,流域达3847.5平方公里,河长206公里,假如晏子用“临具水”这一特征来界定逄伯陵城池的位置,那肯定是有悖于逻辑的。
《水经注》云:“泰山即东小泰山也。巨洋水即《国语》所谓具水矣,袁宏谓之巨眜,王韶之以为巨薎,亦或曰朐瀰,皆一水也,而广其目焉。”
袁宏(约328年——约376年),东晋玄学家、文学家、史学家,陈郡阳夏(今河南太康)人。曾任东阳太守。
王韶之(380~435),东晋琅琊临沂(今山东临沂市)人,好史籍,博闻,累迁尚书祠部郎,转中书侍郎,参与毒死晋安帝,后迁任黄门侍郎,领著作郎。刘裕受禅,加骁骑将军、本郡中正,黄门如故,元嘉十二年,出为吴兴太守。
袁宏、王韶之都是东晋人,但是二人对弥河称谓的记录却是音同而字不同。这说明,当时弥河叫作“jǜ mìe”无疑,但是具体是哪个mìe字却不确定。
东汉时期的称谓“钜昩水”之中的“昩”与“眜”相通,含义相同,甚至“昩”与“眜”的发音相同。那么,“钜昩”,就是“jǜ mìe”。
而,“jǜ mìe”很可能恰恰就是当时“巨洋”的读音。“洋”在古汉语中究竟读什么,没有人能告诉我们。但是,《诗经》中“洋洋”的位置,或许能给我们充足的依据。
《诗经·卫风》中的一首诗歌《硕人》:
硕人其颀,衣锦褧衣。齐侯之子,卫侯之妻。东宫之妹,邢侯之姨,谭公维私。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硕人敖敖,说于农郊。四牡有骄,朱幩镳镳。翟茀以朝。大夫夙退,无使君劳。
河水洋洋,北流活活。施罛濊濊,鳣鲔发发。葭菼揭揭,庶姜孽孽,庶士有朅。
整首诗共四段,前三段读起来都押韵,唯独这第四段上出了问题,这说明,问题不在先人,问题恰恰在我们,是我们的发音产生了改变。假如古代ie音与ia音相同,那么“洋”、“活”、“濊”、“发”、“揭”、“孽”、“朅”的发音就都接近了,这样再读起来,押韵的问题就解决了。
郦道元说,这条河也叫做“朐瀰”。因此,“朐瀰”也应该读作“jǜ mìe”。
“瀰”就是“㳽”,《康熙字典》解释为:通“弥”。
《诗经·邶风》中的诗歌《新台》:
新台有泚,河水弥弥。燕婉之求,蘧篨不鲜。
新台有洒,河水浼浼。燕婉之求,蘧篨不殄。
鱼网之设,鸿则离之。燕婉之求,得此戚施。
Xian音与xien音很近,所以,从押韵的角度上看,其中的“弥弥”,也应该读作“mian mian”或者mien mien;当然,假如古汉语中,“鲜”字本来就读作近xie音的话,“弥弥”也就应该读作mie mie音,而mie音最接近现代读音mí。
诗歌中,“河水弥弥”之“弥弥”,是指“水盛大的样子”。
因此,郦道元的“袁宏谓之巨眜,王韶之以为巨薎,亦或曰朐瀰,皆一水也,而广其目焉”一句话中,“而广其目焉”的含义是:袁宏称这条河为“巨眜”,王韶之称这条河为“巨薎”,也或者称其为“朐瀰”,这都是指的同一条河流,那为什么要用“巨”和“瀰”呢?其用意,可能是为了夸大“巨眜”和“巨薎”中的“目”字吧。
“巨眜”和“巨薎”与“目”又有何相关呢?
“眜”,目不明;目不正。“薎”古同“蔑”,目劳则精光茫然,通“眜”,引申为“细”、“无” 。
“眜”也好,“薎”也罢,统统与“弥”(盛大)无关,但是却与“目(眼)小”,有关。“目劳则精光茫然”,人疲劳之后,眼睛无精打采之时,不就是眯着眼吗?
好了,经过上边的论证,“巨眜”、“巨薎”和“朐瀰”都应该来自“巨洋(mie)水”,是来自临朐朐山脚下的“朐水”与另一条水“洋水” 的合称。那,“洋水”又在哪儿呢?
我们还得回到《水经注》中找答案。
《水经注》说:“巨洋水又东北迳委粟山东,孤阜秀立,形若委粟。又东北,洋水注之。水西出石膏山西北石涧口,东南迳逢山祠西。洋水又东南。历逢山下,即石膏山也。麓三成,壁立直上。……洋水历其阴而东北流,世谓之石沟水。东北流出于委粟山北,而东注于巨洋,谓之石沟口。”
曾经有人称石沟水为“北洋水”,这实际上是对郦道元《水经注》的误读,“巨洋水……又东北洋水注之”,依据弥河河道的流向,此处应该读作“又东北,洋水注之”,而非“又东,北洋水注之”。
而“石沟口”,是石沟水入弥河的交汇口,并非石沟水得名的由来。郦道元笔下的“石涧口”,才应该是它命名的依据。
据《青州市地名志》,庙头村,“宋代建逄山庙。徐、胡等姓傍庙而居称庙头。原庙、村均在村南1公里。清雍正八年(1730年)遭洪水侵袭后移建今地”。
逄山庙庙址恰好在逄山主峰的北侧,古河道以北。
再往西去,在今阿陀村西、王坟镇中心卫生院一带,是宋代佛院嘉佑寺的所在,也在河道以北,河水东流出石涧口后,紧接着折向东南方向,嘉佑寺就在逄山的西北方向,这里更符合郦道元的记载,“水西出石膏山西北石涧口,东南径逢山祠西。洋水又东南,历逢山下”。
所以,宋代的嘉佑寺,可能就是在汉代逄山祠的原址或者原址东侧不远处建立的。
这“石涧口”,就是今台头村南大石涧。石沟河中上游全是石灰岩山区,处处是石涧,而郦道元特别记曰,“水西出石膏山西北石涧口”,可见,这“口”是关键。在逄山西北能找到的“石涧口”,只此一处。
虽然当地人都有故事传承说,这一石涧口本来不存在,是清朝某年的农历7月23日,一场大山洪暴发,才冲出来的。然而,该石涧口东西长约200多米,南北宽约40米,深达15米,一 场山洪无论如何巨大,都难以在石灰岩基上刨蚀出如此规模的河道来。
但是,这一传说绝对是有道理的,那就剩下了一种可能,这一石涧口本来就存在,只是日积月累,河道不断淤积,被石子泥沙填埋,后来,古河道又在巨大山洪中被冲了出来恢复了原貌。
这也正是元代于钦作《齐乘》时没有提及此石涧口的原因。
《齐乘》曰,“巨洋水又北经委粟山,又东北石沟水入焉,石沟水出逄山东北石涧中”。这里的“石涧”应该是今被淹没于黑虎山水库之下的古石沟河河道,河道行于石涧之中,于钦是拿逄山作为参照物,但不是郦道元笔下“石涧口”的所在。
郦道元在记载洋水(即石沟水)时,只所以以台头村南侧的石涧口为标志物,而对于来自钓鱼台的河道没有记载,有两方面的原因:一是因为,该石涧口是个显著且永久的地理坐标;二是因为,该石涧口来的水,流域面积远比钓鱼台溜水流域面积大,且水流更加丰沛。
来自于钓鱼台水库方向的河道应该称“洋水”,而来自位于今王坟镇涝洼村东北的“石涧口”的河道才应该是“石沟水”,二水在涝洼村东北相会,合并后通称“洋水”或者“石沟水”。
“洋水”发源于仰天山一带,其上游支流较多,其中较有名气的支流,也就是它得名的那一支流,在白洋溜里。
白洋溜因何得名?没有确切记载。倒是有三个与此相关的村落需要说一下。
据《青州市地名志》,明成化十年(公元1474年),聂氏自临朐县马房迁到北洋溜之口居住,得名“北洋口” ,后来演变为“白洋口”;宋氏于明崇祯二年(1629年),自宋家老营迁至北洋溜上段立村,得名“上北洋”,后来演变为“上白洋”;高、傅二姓,于明洪武五年(1372年),自山西省洪洞县迁至北洋溜中段居住,得名“中北洋”,后来演化成“中白洋”。
既然有北洋溜,就应该有南洋溜!但是,很遗憾,很奇怪,没有!
不过,有一个传说,坚定了我的考证方向。
传说,很久很久以前这个山溜子出现了一只神羊,通体雪白,后来不知由于什么原因,它东出谷口之后向北,又向褚峪村方向而去,从此便不见了踪影。
“北洋溜”,会不会是“白羊溜”、“北羊溜”或者是“羊北溜”?
羊的别称是“白石道人”,究竟是不是因为羊是一种游走在山上或草坡的动物而得此美名,不得而知。但是,羊的这一别称,却指向了白洋溜南侧高山上的一道闻名遐迩的风景——十道人。十道人山,也称作石道人山,山顶原有十座山峰,高者十余米,状如巨人,一坐九立,《临朐县续志》载“土人谓之十道人”,今存者有八。
道教是中国土生土长的宗教,以“道”为最高信仰,在古代鬼神崇拜的观念上,以黄、老道家思想为理论根据,承袭战国以来的神仙方术衍化形成。
因此,这历经千万年“修炼”而成的十道人们,必然会被当地古代先民所熟知和崇拜。
所以,他们就应该是“北洋溜”或者“白洋溜”得名的真正原因!初名应该是 “羊北溜”、 “北羊溜”,是石道人( “羊先生”)之北的这条山溜。
河流的得名来源于当地的名人、典故、物象、地形等等,而传说只是一种不得要领、不得其源状况下的解读。所以,自仰天山而下,向东北方向去的这条河流,本应该是“羊河”,后来就演变成了“洋河”。
这条河读什么音呢?
先看一下几种动物的名称。
虎,hu音,就是老虎吼叫声;猫,mao音,就是猫的叫声miaoer;鸟的niao音、与雀que的俗称qiaoer,都是鸟的鸣叫声jiaoer音;猪,zhu音,就是猪叫声zhuier音;狗,gou音,接近狗吠wouwou音;牛,niu音,低沉的mou音;鸡,ji音,就是小鸡的jiji声……等等。
象形字
、
、
,是甲骨文的“羊”。它的读音,也应该是拟声,yang就是ang ang。Ang ang是什么?Ang ang是大羊的叫声!小羊羔的叫声是mie-ie或者类似mia-ia等。小羊羔又称作mie gaoer或者mie gao zi。所以,“羊”,在古代汉语中,应该有两个读音,一个类似mie或mia音,另一个类似yang音。其实,在古汉语中,ie音与ia音很难区分。
“羊”的一个发音与“洋”相近,因为又是指河流,“羊水”也就变成了“洋水”了。这样,“洋水”,在古语中就可能读作yang shui,当然也可能读作mie shui了。这样,“洋”的读音mie,就又契合了《诗经·卫风》中诗歌《
硕人
》的押韵问题。
“眜”和 “薎”,不光发音上与“洋”和“羊”的mie音相同,在“洋水”中,“洋”就是“羊”,mie音,而且,“羊”通“祥”,通“详”,具有“安详”之意。羊是温顺的动物,羊俯卧在地的时候,就给人以安静祥和之感。人在安详的时候,不可能睁着大眼。也就是说,“眜”和 “薎”本身有“目小”的含义。所以,郦道元才说,用“巨”和“瀰”可能是为了 “而广其目焉”。
“羊”的另一个发音类似mie音,“羊水”也就成了“mie水”。人们在记录这条“mie水”的时候,不知是哪一个“mie”字,所以,不同人用了不同字,同为东晋人,袁宏记作“巨眜”,王韶之记作“巨薎”。“眜”读作mo或者mie、“薎”读作mie。
“洱”,《康熙字典》中有解释,“《广韵》而止切。《集韵》忍止切,𠀤音耳。……又《集韵》母婢切,音弭。义同。”
这样一来,朐山脚下北流注海的这条河名称就很明晰了,先秦时代称“具水”,西汉时代称“洋水”,东汉时代称“钜昩水”、“朐水”或“朐川”,三国时代称“巨洋水”,东晋时代村“巨眜”、“巨薎”、“朐瀰”,南北朝时代称“巨洋水”,北宋时代称“㳽水”,金国时代称“洱(mi)水”(临朐人称“朐水”),元朝时代称“巨洋水”(临朐人称“洱河”),明朝时代也称为“巨水”,清朝至今称“弥河”。其实它们都是指的朐水和洋水汇合而成的这一大河,当然,也可以称呼洋河(石沟河)以上的河段。
明嘉靖版《青州府志》曰,“石沟水名北洋水,盖以巨洋在南也”。石沟水叫作北洋水,最早见于周疏《水经》,然而元代于钦已经对此做出过解释,“道元谓,巨洋又东北,洋水注之”,而非“又东,北洋水注之”。所以,嘉靖版《青州府志》,可能是沿用了周疏《水经》的错误称谓,也可能是当时一种世俗的叫法,因巨洋水发源于南方的沂山,所以石沟河也就成了“北洋水”。
但是,需要提一提的是,以上是已知的各个时期的较为正式的称谓,在同一时代,在不同的人口中,尤其是在民间,可能会有不同的名称。
《寿光县志》记载,古时弥河还有“米河”、 “朐弥”等称谓;《青州府志》还称之为“巨沫”。
潍坊市民政局、青州市民政局供稿
作者:李瑞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