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煜伦 ,59 , 花旦;梁明辉 ,61 , 乐器兼生、皇帝;梁理标 ,68 , 花旦兼生;黄元茂 ,63 , 唢呐……在我面前的 , 是一个典型的高州民间木偶戏班 , 无论是年龄还是分工。他们是当地木偶戏班中的佼佼者 , 见过大场面 , 合作越来越浑然。

这天晚上 , 他们在茂名高州的冼太庙前搭台唱戏。幕布上刻镂孔雀图案 , 几个老式麦克风用红布一包 , 吊在顶上。音乐和唱戏的声音传出老远 , 有些失真 , 有些刺耳。

一般人不会去问老艺人们的年龄和名字。就像人们不知道冼太庙里供着的冼夫人长什么样 , 但一样可以虔诚地膜拜 , 祈求降福消灾。


建于明朝嘉靖十四年 (1535 ) 的高州冼太庙 , 是遍布茂名市的众多冼太庙中规模最大的一座。就在离这座庙建成并不远的明朝万历年间 (1572 1620 ), 传自福建布袋木偶的高州木偶戏 ( 俗称“鬼仔戏” ), 开始广泛流传于高州的村村寨寨。影响高州最深的两个符号 , 400 多年前一起与高州相遇;从此 , 高州人头顶有神灵 , 可安顿灵魂 , 身旁的木偶 , 常愉悦身心。

每逢十一月初十冼夫人诞辰 , 高州人不会忘记给这位岭南圣母烧炷香。而逢年过节或婚娶喜庆的日子 , 高州人也都会不惜耗资请一台“鬼仔戏”。

在高州时 ,76 岁的老艺人梁东兴表演起他的单人木偶绝技 , 孩子们大胆地掀开幕布 , 有的直接往里钻。看过木偶的高州人 , 不会不熟悉这种一探究竟的眼神。那像一个褪了色的大箱子的戏台里 , 那三四层的幕布后 , 藏着神奇的魔术师 , 古怪的发动机 , 让一个个木头人变成劝世娱人的精灵。就是这方戏台上演绎的故事 , 这些千奇百怪、亦真亦幻 , 但不外乎劝人行善、教人爱智慧、锻炼勇气养成义气的故事 , 让人们在孩童时得到对这光怪陆离的世界的些微认识。像任何成长的小孩一样 , 倘不遇大的变故 , 从故事中得到的认识 , 便将终其一生而起作用。

木偶是这片土地的情感记忆 , 但并不仅仅如此。如果说冼夫人诞生地是这片土地的根 , 那么 , 木偶戏就是这里最耀眼的枝叶和果实;它承载着这片土地、这座城市无数的荣誉。

说到曾经的辉煌 , 老艺人们的眼中闪现出相同的光芒 , 这种光不会因年代久远而失色。

有电视机、电影和卡拉 OK 的乡村 , 孩子们不需要木偶来认识世界 , 大人自然更不需要。只有在电视机和电影一时无法取代的领域 , 比如还神、酬神、娱神时 , 民间还是喜欢请一个木偶班 , 演一场“鬼仔戏”;哪怕现场没有一名观众 , 只演给神灵看 , 也要照演。

以前的木偶戏是“人神共娱” , 现在只为敬神。只演给神灵看的戏台自然会比较寒酸。当年“锣鼓咚咚响 , 鬼仔闪闪亮;台下人头涌 , 陶醉一大方”的热闹场景一去不复返。罗煜伦他们这个台子 , 几块作为门面的帷幔由旧得发白的锦旗拼成。有一块写着“火二队”字样 , 这是以前在火星农场表演时人家送的。还有一块 , 细细辨认 , 写着“偶艺飘香”。

他们的木偶已经好多年没更新过 , 但木偶身上的衣服总得换。罗煜伦戏班有 36 个木偶 , 如果全部更换一次服装 , 需要近 7000 , 而他们每人每年的演出收入是 2000-3000 元。所以 , 木偶们要好几年才能换一次衣服。

和不少非遗项目一样 , 木偶戏逐渐没落了。高州木偶戏班从两千多个整编为两百多个 , 现在民间大概有 80 个。大人没耐心从头看到尾 , 抽空出来瞅两眼又回去看电视了;木偶戏的主体观众是小孩子 , 但他们哪里懂“水漫金山寺”、“岳飞退金兵” ? 所以 , 戏台周围的小孩子们往往不是来听戏的 , 打闹玩耍而已。他们喜欢去抓那些自己够得着的木偶 , 却也不是由衷喜欢 : 这些不是他们熟悉的卡通人物 , 情感上没有共通之处。

唯一的“正规军”高州木偶粤剧团每年有 40 万元左右的政府投入 , 加上时有演出 , 成为高州木偶戏最活跃的团体。我们去高州的时候 , 这个团正好被邀请去香港演出 , 一场戏的戏金有 1.2 万元 , 远远高于平时的四五千元 , 抵得上不少民间木偶中小班一年的收入。

高州木偶曾经有自己的经典剧目 , 但近年来却缺乏能够真正名扬中外的代表作品。传承了高州木偶戏独特古朴的唱腔和形式的乡村木偶戏班 , 想走出去尤其困难 , 而其中一个原因竟然就在于他们的独特。一场戏三四个小时 , 一半是文戏 , 剧目大多取材于历史小说、传奇、公案、神话等。艺人们举着木偶唱上半天 , 走走方步、甩甩水袖 , 时不时来句“夸啦啦 , 大王爱食辣椒酱 , 喜欢芽菜炒猪肠”这样急智的即兴“爆肚”。老观众听唱词、品唱腔 , 别有情趣 , 可唱词大多是白话或粤西方言 , 很多地方的人听不明白。


另外
, 艺术水准的衰退也已成为不可忽略的现象。正统戏剧团的木偶戏演员可以边敲打锣钹边手脚并用地舞弄木偶 , 还可以令木偶开合扇子、穿衣、戴帽、斟酒、拿书、写字、喷火、开弓射箭等 , 现在乡村戏班的木偶表演已很少有这样的精彩。有些戏班的表演甚至被形容为“业余水平”。老艺人年龄偏大 , 音色、气息已不复当年。民俗学家 教授告诉我们 , 现在的木偶艺人表演的内容大多过于陈旧 , 剧本没有创新 , 艺人本身的文化素质也很低 , 不懂得推陈出新。

正规的剧团有政府扶持 , 可以走出去;梁东兴的儿子不愿意子承父业 , 政府可以给他选定接班人。但是 , 与人们生活最密切的民间戏班该怎么办 ?

对于观众的反应 , 老艺人早已不介意。对于专家的评价 , 他们只有默认的份儿。本以为高州木偶戏民间戏班落寞的话题会让老艺人们的神色黯淡 , 但是没有。他们笑呵呵地说 , 上世纪 90 年代中期以后就没收过徒弟了 , 说孩子们打工的打工 , 做生意的做生意 , 就是不肯学这个“鬼仔戏”。他们没有煽动人心的叹息 , 没有对于政府扶持的呼吁 , 这些对朴实的他们来说都太戏剧化。他们只有淡淡的一句 : 无可奈何。

和所有为生活奔波的人一样 , 乡村艺人一样需要追求尘世间的幸福 , 他们眼中的木偶戏 , 只能是谋生手段的一种 , 不行了就换一种。考虑这个问题的不该是他们。

高州木偶戏以杖头木偶为主 , 一般选用质地细软的杖头松木精雕细刻而成 , 附加布袋木偶。木偶造型十分精巧 , 用坚韧的木料加工成型后 , 采用变形夸张的手法 , 进行彩绘、装潢 , 使之形神兼备 , 栩栩如生。表演时 , 艺人可以令木偶做出开合扇子、穿衣、戴帽、斟酒、拿书、写字、开弓射箭等动作 , 一举一动 , 准确自然。

高州木偶戏的艺人有着多重角色——木偶的操作、唱腔对白、锣鼓敲打等全套表演艺术 , 均由一个艺人完成。他们集唱、做、念、打和奏乐于一身。


高州冼 夫人庙前,中班的木偶剧团的艺人们搭起简易的台子,作为演出之用


◆老艺人的故事

这门手艺传了三代 到我传不下去了

在梁东兴老人的记忆中 , 高州木偶戏的发展有这么一段忽明忽灭的历史。在他爷爷那代 , 一场单人木偶戏可以换一两桶米 , 后来是 20 斤谷;父亲那一代 , 一场戏等于两毫至五毫银币 , 后来是 1 个或 2 个银元; 1978-1979 年是 8 块钱; 1991-1996 年是 50 块钱;现在呢 , 旺季 200 , 淡季 120 元。

1999 年在德国演出的经历让他至今难忘。当时 , 他应德国有关部门邀请 , 远赴慕尼黑、不来梅等德国十大城市演出 , 场场爆满。他说 , 那里的学生喜欢中国的历史文化 , 对他表演的岳飞很感兴趣 , 还跟他谈论唐代的历史小说。

他们这一代觉得木偶戏好歹是门手艺 , 从老祖宗那里传下来的 , 希望能够继续传下去。但他儿子说什么也不肯学了 , , 学这个吃饭都困难 , 做生意去了。梁东兴老人也没辙 , 随他去吧 , 演木偶戏实在苦。

舞台上 , 火柴在欢快地舞蹈 , 小女孩沿着用火柴搭成的梯子走向天堂;舞台下 , 有的孩子在抹眼泪 , 一个小姑娘悄悄爬上舞台 , 把一粒捏久了、有些湿漉漉的糖果 , 动情地塞进木偶“小女孩”的手里。这是上海木偶剧团首次试演木偶剧《卖火柴的小女孩》时的情形。

14 年前 , 上海木偶剧团因剧场所在地改建 , 暂时没有了剧场。剧团的困境曾经让一些年轻的木偶从业人员选择放弃。剧团主动进行体制机制改革 , 街道、里弄、幼儿园的操场教室处处皆是剧场 , 他们把道具架在黄鱼车上 , 快乐地走街串巷。在最艰苦的日子里 , 他们创作了《卖火柴的小女孩》、《春的畅想》等一部又一部精品木偶戏。其中 , 《卖火柴的小女孩》在成都一场戏竟卖到 9 万多元的票房。

面对全国广阔的市场 , 上海木偶剧团大胆进行剧团机制改革 ,2005 1 1 日推出“制作体制” , 将剧团分为 3 个制作体 , 给每个制作体下达一年 35 万元的演出指标 , 超出部分由制作人、演职员和剧团按一定比例分配。此举大大激发了演职员们的演出激情。

上海木偶剧团每年的演出收入 ,2004 年只有 63 万元 , 实行“制作体制”后的 2005 , 猛增到 193 万元 ,2007 年更是达到了 224 万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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