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省社科联

编者按:文化的力量润物无声,社会对人文社科知识有普及的需求,是文明的大进步。无论在人生的哪个阶段,读一读社科知识普及小文,都是最时髦惬意的事情。浙江社科将在每周日设社科普及成果精选栏目,连载部分优秀社科普及作品以飨读者。

“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从古至今,人们都关注“器”与“道”的关系:道在上,器在下;器亦道,道亦器;道先器后,器以载道;日用即道,天下皆器。从时空的角度理解,除了文化意义上的道,器物在生产使用和传播过程中,还有空间上的“道”,器物随人的旅行,是一部新的旅游史。今天节选浙江省社科规划课题成果科普读物类(22KPDW04YB),刘小方的《器物旅行记》中的《西瓜旅行记》。

在夏天众多水果中,西瓜无疑是最受人们欢迎的一种。试想一下,在艳阳高照、汗流浃背之时,如果能吃上一块西瓜,将是炎热天气里对自己最好的犒赏。圆润饱满的外形、鲜红多汁的瓜瓢、解渴营养的品质,使西瓜在全世界俘获了无数粉丝。

瓜从何处来

春天并不是一成不变的,也不是只有一种。春天是多姿多彩的,在不同人眼里,从不同角度,看到的春天都是不一样的。

追逐西瓜旅行的脚步,英国传教士、探险家大卫·利文斯通和德国著名植物学家阿道夫·恩格勒,通过文献整理和实地考察,探索岀西瓜的原产地在今天非洲的南部地区。

人们至今还能在纳米比亚和博茨瓦纳等地找到西瓜的先祖,一种叫tsamma的野生蔓状甜瓜。这种瓜的叶子呈羽毛状,一根蔓藤上可以结100多个指甲大小的小瓜,其形态和现代西瓜具有明显的生物学渊源。阿道夫·恩格勒认为,在很古老的时代,西瓜就由非洲南部向北旅行,并传播到了埃及。或许正是在这个阶段,西瓜经过了初步的育种改良,所以,在4000多年前的埃及墓葬壁画中,就岀现了我们所熟悉的西瓜和表述西瓜的专有象形文字。联合国粮农组织的统计数据显示,当今世界最大的几个西瓜生产国分别是中国、伊朗、土耳其、巴西和美国。其中,中国2020年的西瓜产量为6234.4万吨,毫无争议地成为世界第一吃瓜大国。

猪八戒在哪儿吃西瓜

从西瓜旅行至中国的时间来看,无论是雄才大略的秦皇汉武,还是建立霸业的唐宗宋祖,都与西瓜无缘。夏日里的李白“懒摇白羽扇”“脱巾挂石壁”,暑热中的苏轼“酒困路长惟欲睡,日高人渴漫思茶”,因为他们都无福享受西瓜带来的解渴与清凉。

在诸多名人与西瓜的故事中,小朋友们最喜欢的可能是《猪八戒吃西瓜》了;但翻开《西游记》,我们发现书中并无猪八戒吃西瓜的情节,这个故事其实是童话作家鲍蕾的作品。

尽管如此,《西游记》中的确有“西瓜”的影子。在小说第六十六回《诸神遭毒手,弥勒缚妖魔》中,孙悟空借弥勒佛之手收服黄眉怪,双方在瓜田有一场战斗:“行者见有瓜田,打个滚,钻入里面,即变做一个大熟瓜,又熟又甜……弥勒即把行者变的那瓜,双手递与妖王。妖王更不察情,到此接过手,张口便啃。”从描述来看,这无疑是一片西瓜田。如果《西游记》里的猪八戒要吃西瓜,只能在这片瓜田里了。

从小说中的时间脉络看,唐僧师徒去西天取经发生在唐贞观十三年(639年),而西瓜进入中原的时间还要在400多年以后的宋代,所以,猪八戒在此时的唐帝国境内是不可能吃到西瓜的。那么,在空间上是否有可能呢?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们需要先定位一下《西游记》中“小雷音寺”附近的这片“瓜田”。

重新梳理唐僧师徒四人此前的旅行线路,我们发现:在第五十九回,师徒四人行至火焰山(假定火焰山就在今天的新疆吐鲁番)。从时间上看,唐僧师徒四人从火焰山走到“小雷音寺”,从秋末走到了第二年春天。除去各种神力相助,按照正常人每天约30千米的行进速度,从吐鲁番向西走三个多月时间,应该有3000多千米的距离,也就是说,差不多能到印度新德里或伊朗德黑兰。

那么,初唐时期,中东伊朗等地是否有西瓜呢?2015年,美国《国家地理》杂志刊登了一篇名为《夏日美味——西瓜的5000年神秘史》的文章。文中称:“各种历史文献表明,公元前400年到公元500年,西瓜从东北非传播到地中海国家。专家推测认为,除了贸易和物物交换,西瓜之所以能旅行到这么多地方,与其可为长途旅行提供天然水源也有一定关系。”也就是说,在中国唐代初年,西瓜是有可能出现在中东地区的。美国学者劳费尔在其中西文化交流史著作《中国伊朗编》中说:“据6世纪阿拉伯人和波斯人说,西瓜是从印度来到他们国家,为此他们将西瓜称为‘BatieoIndi’,意思是‘印度瓜’。”

如此看来,猪八戒还是能吃到西瓜的;不过,他得在西行之路上走得足够远才行。

西来之瓜的中国之旅

从字面上看,西瓜就是“西来之瓜”或“西域之瓜”的意思。这个名字应该是由胡崎起的或最早翻译的。胡崎是五代后晋至后周之间的人,曾为后晋同州郃阳的县令。虏居辽国7年,留下《陷虏记》一书。

书中记录胡崎北行辽国的一路见闻,其中就有关于“西瓜”的记录:“又行三日,遂至上京,所谓西楼也。西楼有邑屋市肆,交易无钱而用布……自上京东去四十里,至真珠寨,始食菜。明日东行,地势渐高,西望平地松林,郁然数十里。遂入平川,多草木,始食西瓜,云契丹破回纥得此种,以牛粪覆棚而种,大如中国冬瓜而味甘。”在这则最早记录西瓜的中国古文献中,我们不仅清楚地看到了西瓜自西北新疆方向传播至内蒙古及中国北方的线路,也明了了“西瓜”一名的由来。

70多年之后,西瓜在中国北方已经相对普及;但由于宋辽、宋夏、宋金之间的战争与对峙,西瓜的南下之旅进展缓慢。直到南宋建炎三年(1129年)至绍兴十三年(1143年),洪皓才将西瓜正式引入江南。与胡崎的经历相仿,洪皓是在代表南宋与金国谈判时,遭到数年的扣押。史载,洪皓回归后,西瓜也被引种到临安(今浙江杭州市)、饶州(今江西鄱阳县)、英州(今广东英德市)等地。

经南宋的试种,到元代时,西瓜在中国大地上已经不算是新奇的东西了。吴瑞在《日用本草》一书中也说道:“契丹破回纥,使得此种,以牛粪覆而种之,结实如斗大,而圆如匏,色如青玉,子如金色或黑麻色,北地多有之。”到了明代,西瓜已经在中国大江南北皆有种植,并出现多个品种。

在《红楼梦》第二十六回中,曹雪芹借薛蟠的口说:“这藕和瓜,亏他怎么种出来的。”薛蟠是豪门中的浪荡公子,如果他觉得西瓜难得且贵重,说明在明代和清代早期,西瓜的种植范围仍然有限,西瓜仍属于稀罕物,应该不属于寻常老百姓的餐桌之物。

从陆路东进中国之外,西瓜还经过海路旅行至东南亚各国。曾追随郑和下西洋的马欢见多识广,在其《瀛涯胜览》一书中多次提及西瓜:占城国,“有梅、橘、西瓜、甘蔗、椰子、菠萝蜜、芭蕉子之类”;苏门答腊国,“西瓜绿皮红子,有长二三尺者”;爪哇国,“果有芭蕉子、椰子、甘蔗、石榴、莲房、莽吉柿、西瓜、郞级之类”。

艺术家的缪斯

在西方,西瓜一直都激发着艺术家的创作热情,如意大利著名静物派画家朱塞佩·雷科就画过一幅著名的《静物水果》,画面的正中心是一个红瓢黑子的厚皮大西瓜。不过,同时期意大利画家乔瓦尼·斯坦奇笔下的西瓜完全颠覆了我们对西瓜的印象:他笔下的西瓜剖面有呈“米”字形的白色瓢体,为白色包裹的才是红瓢黑子的部分。到了19世纪,画家笔下的西瓜才逐渐变为我们今天所熟悉的样子,如美国第一位静物画家拉斐尔·佩尔1813年的油画《甜瓜与牵牛花》、巴西户外画的先驱阿戈斯蒂尼奥·乔斯·达莫塔I860年的《木瓜与西瓜》、罗马尼亚画家米哈伊尔·斯特凡内斯库的《自然作物西瓜》,等等。

除了艺术画作,西瓜也是作家创作的灵感来源,马克·吐温在名为《罗莎娜坚持改革》的短篇小说中盛赞“西瓜只应天上有”。

不过,为广大的吃瓜群众所不了解的是,早期的西瓜并不如今天这般美味。《夏日美味——西瓜的5000年神秘史》一文认为:“如果天使和天上的神仙吃了野生的西瓜,恐怕得吐出五脏六腑。因为原始西瓜的瓜瓢是淡绿色的,又苦又硬,绝非一种美味。

所幸,西瓜在中国,地不分南北东西,皆以西瓜为美味;人不分老少男女,皆为吃瓜群众。刀切拳锤,嘴啃勺舀,西瓜面前暑热尽散,一个字——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