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叔解读《冀西南林路行》全词
文不能测字，武不能防身的老中青年们：
你们好。
恭喜，2020年你用耳机无私供养10年慵懒而万能的青年旅店终于再开分店，专辑在网易云22元，每年要是能省下2块2，2020年12月的人间圆满就是属于你的。
在你掏钱之前，我想先聊一聊姬赓的词，以不杀死那个石家庄人的方式给大家助兴。
一、命名
新专辑第一首歌叫也是整张专辑的命名叫做《冀西南林路行》。
老石家庄人可能看一眼就猜到“冀”既是河北省古称，冀西南就是河北西南也就是石家庄。“林路行”就是——林子里面走。哦，这张专辑叫“在石家庄的崇山峻岭的林子里走”。这个拗口的名字也许亦是店掌柜的当头棒喝：这张专辑的表达可能会有些拗口晦涩的气质，需要大家静下来细品。
我们来看整张专辑的命名：
早-泥河-平等云雾-采石-山雀-绕越-河北墨麒麟-郊眠寺
这里面就贯穿了两条线索：
1 时间上是从早到晚的一天
2 空间上从属于大自然的山川湖海到属于文明的都市和郊野的一路
这张专辑在命名上就已经提示它要讲的是连续的并且严格按照这个顺序和逻辑来讲的一个完整故事。如果你要把它割裂成单曲，单独看可能就会出现大量难以理解之处，而如果连起来互相照映互相补全来看，反而有可能拨开迷雾。
接下来我们从有填词的曲子开始讲，那么第一首就是《泥河》。
泥河全文如下：
骤雨重山 将甘苦注入他
气息交换 吞石铁吐泥沙
水鸟风帆 跟随着他舒展
知觉情感 在形成严格而缓慢
可听到雷声隐隐
可感到夏日来临
可听到雷声隐隐
可感到夏日来临
高地奔流 掠山光过太行
平原午休 纵鱼儿跃夕阳
明日壮阔 就奋力托帆船
明日难测 就放任潮流划水道
可听到雷声隐隐
可感到未知来临
可听到雷声隐隐
可感到未知来临
不速之客 一贫如洗
劳动 饮酒 叹息
夜宿河床枕露珠
测量绘图 爆破合围
加固文明幻景
开山拦河建水库
泥沙沉积 运动停息
随后水鸟隐迹
人造湖泊无颜色
可听到雷声阵阵
可感到危险来临
可听到雷声阵阵
可感到危险来临
乌云汇合 乌云高空踏步
再生泥河 就投身激流冲水坝
乌云汇合 乌云高空踏步
再生泥河 就投身激流冲水坝
乌云汇合 乌云高空踏步
再生泥河 就投身激流冲水坝
可听到雷声滚滚
可感到怒潮来临
可听到雷声滚滚
可感到怒潮来临
我将很庸俗地把它逐段拆开，逐句讲：
二、泥河
“骤雨重山 将甘苦注入他
气息交换 吞石铁吐泥沙”
“骤雨重山”：重重山岳，突然降雨，写景写实。
“将甘苦注入他”写意写感，务的是虚。
所以这前两句是为一实一虚。
第二行“气息交换”我感觉可以有两种理解
第一种理解，“交换”的就指后面这句的“吞石铁吐泥沙”。
“吞石铁吐泥沙”——即“吃进去的是石头和铁（太行山产铁矿），吐出来变成了泥沙”。石头换泥沙。
第二种理解：所谓“气息交换”可能就是指自然界的“水循环”——河里的水蒸发变成水蒸气上升到大气，然后集合成云，再落雨还给河。如果把这“气息”理解成水蒸气，也可以能呼应后面即将出现的“乌云”意象。
总之，
“骤雨重山 将甘苦注入他
气息交换 吞石铁吐泥沙”
前句一实一虚，后句一虚一实，规整又不失灵动。
读到这里，我发现姬赓用一个“他”字给我们打了一个哑谜。
“骤雨重山 将甘苦注入”的那个“他”究竟是谁？
我们存疑，往下读。
“水鸟风帆 跟随着他舒展
知觉情感 在形成严格而缓慢”
前一句“水鸟风帆 跟随着他舒展”很直观无需解读，但是透露给我们一个重要的关于“他”的重要线索——“他”是跟水鸟和风帆为伴的。
再根据上句他还在崇山峻岭那儿交换得到了石头，还将吞下的石头变成了泥沙。
那么到这儿，他的身份差不多是可以推测出来——“他”是一条河。
如果他是河，那么后面这一句就有趣了：
什么叫“知觉情感 在形成严格而缓慢”？
莫非这条河要成精了？
没线索，先存疑。
往下看
——接下来这一段的格式和意象都会反复出现：
“可听到雷声隐隐
可感到夏日来临
可听到雷声隐隐
可感到夏日来临“
不多说，比较直观。
但是我们要留意这个”雷“，它会是后面贯穿整张专辑的一个重要意象。
我们继续看：
“高地奔流 掠山光过太行
平原午休 纵鱼儿跃夕阳”
“高低奔流 掠山光过太行”
说这条河在山上就奔跑着流动，饱览太行山美景。
高地奔流是动，看风景是静。上句一动一静
“平原午休 纵鱼儿跃夕”
河到了平原就午休是为静，“纵鱼儿跃夕阳”是动。
所以这个下句是一静一动。
这两行刚好是“一动一静”对上“一静一动”，这就又跟前面的虚实节奏对应起来了。
姬老师就是讲究。
（这里有一个细节是“平原午休”。为什么是午休，不是晚休，不是睡觉？还记得我们前面讲过整张专辑的歌名是有时间顺序——按照一天从早到晚安排的吗？泥河作为第一首歌，即便要休息也当是白天休息——只能是午休。真讲究。）
再往后看：
”明日壮阔 就奋力托帆船
明日难测 就放任潮流划水道”
这两行也比较直观：明天要是河道开阔就努力托帆船，明天河道如果难以预测，就干脆让潮水随便流去开新的河路。
是不是很有“水的智慧”？
这条河它又会奔流、又会午休、会“纵鱼“、会托帆还有“放任潮流划水道”的智慧，这河真的成精了？
是的，上一句姬老师说了“知觉情感 在形成严格而缓慢”。
这条河果然不一般。
这是一条是有知觉智慧的河——是河神。
接着雷声第二次来：
“可听到雷声隐隐
可感到未知来临
可听到雷声隐隐
可感到未知来临”
这回雷声隐隐中，“未知”要来了。
继续看：
“不速之客 一贫如洗
劳动 饮酒 叹息
夜宿河床枕露珠
测量绘图 爆破合围
加固文明幻景
开山拦河建水库”
好家伙，来了不速之客，爆破合围、开山拦河，弄了一个文明幻境——水库。
至此”文明幻境“这个意象也正式登场，专辑后面会进一步展开。
其结果是：
”泥沙沉积 运动停息
随后水鸟隐迹
人造湖泊无颜色“
我们的河神不爱运动了，接着水鸟躲起来了，最后人造湖泊无颜色——这个”无颜色“的写法好像有点小刻意、小古怪？
存疑，往下看。
雷声第三次莅临：
“可听到雷声阵阵
可感到危险来临
可听到雷声阵阵
可感到危险来临”
充满危险张力。
紧接着写乌云
“乌云汇合 乌云高空踏步
再生泥河 就投身激流冲水坝
乌云汇合 乌云高空踏步
再生泥河 就投身激流冲水坝
乌云汇合 乌云高空踏步
再生泥河 就投身激流冲水坝”
这儿有两处精彩之处
一是“乌云高空踏步”：形象生动，恰似层层叠叠十万天兵围剿花果山，响雷隆隆。
二是一句“再生泥河”。
为什么“再生”？
且慢，莫非河神是在某一时刻死去了吗？居然要“再生泥河”？（“泥”这个意象也需要引起注意，后面专辑还会进一步展开。）
如果是，那么河神究竟是什么时候死的？
还记得前面“人造湖泊无颜色”的古怪吗？
什么样的生命会“无颜色”？
死去的生命无颜色。
“可听到雷声滚滚
可感到怒潮来临
可听到雷声滚滚
可感到怒潮来临”
最后一次雷声，伴随泥河的怒潮而来。
这场面让我想起第一次看宫崎骏《森林公主》里面自然精灵死去以后化身为毁灭一切的死神时的震撼。
简单概括，这首泥河讲的就是———文明对自然的异化。
专辑后面的歌有的写人、有的写生命、写社会，但这种“异化”以及对“异化”的抗争都会是贯穿整张专辑的一个主题。
晚了，下一首词是《采石》我们择日再续。
如果你看到这里，我给你的耐心和热爱点赞。
谢谢！
2020年12月26日
羊叔记于家中
接着讲采石
今天我们讲《采石》
《采石》全文
开采 我的血肉的火光
发动 新世界的前进的泡影
雷鸣 交织爆破成动荡
此生再不归太行
捶打我天然的沉默
切割我卑微与困惑
面貌已生疏 前方模糊
灵魂在山口又回顾
崭新万物
正上升幻灭如明星
我却乌云遮目
崭新万物
正上升幻灭如明星
乌云遮目
愤怒急促地流失
收回不安的目光
山河地理
退入大雾后
明天是复杂的漫游
以我之身躯为阶梯
以我之身躯为樊篱
陌生与敌意 其中凝聚
千座山峰化水泥
唔——
前进的泡影
唔——
复杂的漫游
崭新万物
正上升幻灭如明星
我却乌云遮目
崭新万物
正上升幻灭如明星
乌云遮目
第一小节四行
“开采 我的血肉的火光
发动 新世界的前进的泡影
雷鸣 交织爆破成动荡
此生再不归太行”
第一行
“开采，我的血肉的火光”
上篇《泥河》以 “雷声滚滚，怒潮来临” 作结——再无缝接上纯音乐的《平等云雾》（《平等云雾》没有词，我的分析篇幅有限暂略过，感兴趣的朋友请点击网易云app，搜索《冀西南林路行》22元支持正版）
木心小朋友听《平等云雾》得出两字感言曰：害怕。
《采石》就更厉害了
——“开采，我的血肉的火光” 。
远看开门见山，近看开山见血。
厉害得让人心惊，又不禁屏息：姬老师如此激进决绝的第一句，究竟要去向何方？
而且似乎我这座“山”也是活的？
（整首《采石》除了描写开山采石之外，可能还有别一重，“活”的一重意思。这一重意思姬老师没明说，完全是我个人过分解读、误读和附会的脑洞。此番脑洞展开皆以「误读与附会」开头，以区分这些私货花边，供君消遣）。
第二行
“发动 新世界的前进的泡影”
——去新世界。
“新世界” 确是第一次提及，但后面这个“前进的泡影”的写法有没有在气质上让人想起《泥河》中提及的“文明幻景”？
“新世界”如果对应“文明”，
新世界前进的“泡影”也就刚好能推动文明的“幻景”。
所以综合前两句分析，
所谓
“开采 我的血肉的火光
发动 新世界的前进的泡影”
就是：用太行山采石的爆破火光来推进新世界的种种进步。
好像依然没讲人话，但这没有办法。诗是浓缩的文学，就算解读扩写出来，依旧是充满隐喻和浪漫的散文。可能依然难符合“只讲人话”的人们的口味。
第三行
“雷鸣 交织爆破成动荡”
很明显这里“雷鸣”的意象是继承了《泥河》的“雷声滚滚”来的，“爆破”就是用炸药炸山石造成的爆炸。雷鸣“交织”爆破来进一步推进发展进而转向一个明确的结果——叫做“动荡”。
「雷鸣+爆破=动荡」
“动荡”第一次出现，结合题目《采石》，“动荡”直观上就是采石过程中爆炸引起的大量山石脱落造成的震荡；山石与山体的分离在这“动荡”的一瞬完成。
注意“动荡”这个词，它相对更物理和客观的“震动”之类的词多了一重“漂泊、慌乱、被动、无奈”的心理意味。结合前面的“血肉”构成一种信号和暗示，后文展开。
第四行
“此生再不归太行”
山石运出太行山就不会再回来了。
「附会与误读」
《采石》的开头就用“血肉”“动荡”等颇为人格化、心理化的意象暗示了本篇可能在“开采石头”的叙事之下，平行地铺了一条关于“人”的暗线。
——嘘，不要大声宣扬，但这首词里面其实藏了一个关于小城（比如石家庄）青年进大城市（比如北京）务工的故事。
我们试着带着这一层眼光再看：
开采 我的血肉的火光
发动 新世界的前进的泡影
雷鸣 交织爆破成动荡
此生再不归太行
暗线：
“开采 我的血肉的火光”
讲的是大城市开采小城市的人力资源；年轻人从家乡和亲人中被强行剥离。
“发动 新世界的前进的泡影”
人继而被变成驱动都市和文明的燃料——劳动力。
“雷鸣 交织爆破成动荡”
这种分离对小城原本稳固如山的社会结构造成动荡，也对被迫离乡的年轻人的生活和心理造成动荡。
“此生再不归太行”
这一走，可能再回不去了；跟家乡亲族和文化故土可能就此了断。
第二小节四行
“捶打我天然的沉默
切割我卑微与困惑
面貌已生疏 前方模糊
灵魂在山口又回顾”
第一行
“捶打我天然的沉默”
我生而为山不会说话，即便他们用大锤捶打我，我也只能保持沉默
第二行
“切割我卑微与困惑”
在我卑微和困惑的时候，还没来得及反应，他们就已经用切割机把我割开。
字字句句都在写山石，妙哉。
第三行
“面貌已生疏 前方模糊”
山体被锤变形了，照镜子都认不得自己。前路更是充满爆破迷雾看不清楚。
第四行
“灵魂在山口又回顾”
山石明知“此生再不回太行”，它的灵魂便在太行山山口又回头多看了一眼。
「附会与误读」
暗线：
“捶打我天然的沉默
切割我卑微与困惑
面貌已生疏 前方模糊
灵魂在山口又回顾”
这里心理词用得更多了，暗线昭然若揭。
“捶打我天然的沉默”
小城青年就像他的小城一样没有话语权，只能承受都市的捶打糅塑。
“切割我卑微与困惑”
卑微无出路的小城不能不接受大都市的宰割，走投无路的小城的青年也不得不与自己的故土分离。
*注意这里“捶打”和“切割”的意象。
“面貌已生疏 前方模糊”
讲的是小城青年进入大都市以后的身份焦虑和前途未卜，来到都市，接受都市的淬炼和打造而迎合大城市发展需要的我——是谁？我的未来又会怎样？
“灵魂在山口又回顾”身体即将离开故乡前往都市，灵魂终于忍不住回盼。这个“回顾”的意象需要留意，是解释后面文本的一把钥匙。
第三小节
“崭新万物
正上升幻灭如明星
我却乌云遮目
崭新万物
正上升幻灭如明星
乌云遮目”
第一、二行
“崭新万物
正上升幻灭如明星”
“崭新万物”指的就是都市不断新造的高楼。
“上升幻灭如明星”说这些楼越造越高，“幻灭”这个意象和之前的“幻境”，“泡沫”呼应，“明星”就是明亮的星星。
“崭新万物
正上升幻灭如明星”
就是说：都市高楼越拆越造（是为幻灭），越造越高，像天上明亮的星。
第三行
“我却乌云遮目”
而太行山这里都是爆破带来的乌云遮蔽我的视线。
“乌云”这个意象再次出现。
《泥河》里的乌云是蕴含愤怒的，这里的乌云呢？
这一处乌云凝聚整首歌扑面而来的前途未卜的迷茫。这朵乌云我们后面还会再展开。
「附会与误读」
暗线：
都市打工人的暗线到这里，终于和采石的明线合二为一。我的叙述从此处开始也会把明线和暗线混在一起讲，不再区分。
第四小节
“愤怒急促地流失
收回不安的目光
山河地理
退入大雾后
明天是复杂的漫游”
整个第四小节写的就是“乌云遮目”的具体情况，我们逐一细看：
第一行
“愤怒急促地流失”
乌云的内涵这里变了，愤怒不再。愤怒是需要血气、自我尊严和故土文化作为支撑的，但是在自我被城市的“锤打”瓦解，且与文化和故土“切割”的情况下，愤怒在被锤打割裂以后像血液一样急促地流失了。代表自然的河神被文明幻景阻断之后尚能“再生泥河”冲水坝，但“沉默”、“卑微”的个人只能默默承受此乌云遮目的“困惑”。
第二行
“收回不安的目光”
还记得前问讲到“灵魂在山口回顾”吗？
这次收回的不安目光，就是灵魂山口回顾的目光。
家乡故人，最后一眼，我灵魂的回顾到此结束，我复杂的漫游从此开始。
第三行
“山河地理
退入大雾后”
家乡消失在雾里，山石和山人渐渐远去。
第四行
“明天是复杂的漫游”
明天是曲折蜿蜒没有尽头和方向的人生路。
注意“漫游”这两个字，你细品：
漫游——没有方向、没有停歇、没有家
“漫游”这个意象，跟最后两首歌的“游民”、“东方睡衣”等意象是呼应的。如果这里没有小心思留意，到最后郊眠寺写到“东方睡衣”的时候是无法理解的。
第五小节
“以我之身躯为阶梯
以我之身躯为樊篱
陌生与敌意 其中凝聚
千座山峰化水泥”
第一行
“以我之身躯为阶梯”
用采来的山石做楼梯；暗写进城务工的年轻人用自己的生命作文明阶梯，阶梯供人踩踏向上也同时暗示了进城务工年轻人地位卑微和肩上担重。
第二行
“以我之身躯为樊篱”
“樊篱”是篱笆、是围墙、是限制和禁地。
明写用石头来造围墙，暗写那些用我的血肉身躯建造起的高楼，建筑工人是没有资格去进入和享用这些文明成果的。那这些文明高楼于我便是高高的围墙、是樊篱。这里似乎又可解读成我需要养活我自己的身体，所以不得不继续这样的生活，我以我身躯为樊篱——我的劳动刚好养活自己，我被我的基本生存需要所困，身不由己。而诗又往往可以容许几种不同的解读的多义性，使其并行不悖、同时成立。
第三行
“陌生与敌意 其中凝聚”
这句从明线山和山石的角度难以解读，我们试试看从暗线来理解。
小城青年来到都市经常会感到都市的排外，姬老师落笔就把这种“排外”贴心而具体地分解成了“陌生与敌意”。
第四行
“千座山峰化水泥”
万千来自大山的石头和人共同化作了大都市的水泥丛林。
第六小节
“唔——
前进的泡影
唔——
复杂的漫游”
再次吟唱“泡影”和“漫游”这两个意象。
第七小节
“崭新万物
正上升幻灭如明星
我却乌云遮目
崭新万物
正上升幻灭如明星
乌云遮目”
曲终
如果说《泥河》写文明对自然的异化。
那么《采石》就是写都市对人的异化。
两篇都有“乌云”意象在异化以后出现，但相较《泥河》里愠怒的乌云，《采石》里的石块和个体对于这种来自都市的异化和压力的反应却是失语、自卑、困惑和“乌云障目”的迷茫。
所以《采石》这一篇总体给我的感觉比《泥河》更加切身也更沉重。
下一篇《山雀》，真是一个久违的轻快活泼的名字。
希望姬老师给我们个机会喘口气。
如果你喜欢这些诗，《冀西南林路行》的音乐惊喜在网易云音乐等你。
回见
2020.12.28
羊叔于家中
《山雀》
历经了《泥河》之怒与《采石》之苦，我们终于来到《山雀》枝前。感谢姬赓老师在文至此处点拨以古典的自然、气息、美感与力量。
来，《山雀》
全文如下：
自然赠予你
树冠 微风 肩头的暴雨
片刻后生成
平衡 忠诚 不息的身体
捕食饮水
清早眉间白云生
跳跃漫游
晚来拂面渤海风
朝霞化精灵
轻快 明亮 恒温的伴侣
她与你共存
违背 对抗 相同的命运
爱与疼痛
不觉茫茫道路长
生活历险
并肩莾莾原野荒
山崖复远望
仓皇 无告 不回的河流
平原不可见
晦暗 无声 未知的存亡
大雾重重
时代喧哗造物忙
火光汹汹
指引盗寇入太行
大雾重重
时代喧哗造物忙
火光汹汹
指引盗寇入太行
第一小节
“自然赠予你
树冠 微风 肩头的暴雨
片刻后生成
平衡 忠诚 不息的身体”
第一行
“自然赠予你“
又是可爱的人称代词，啥意思？
我们回忆一下：
第一首《泥河》里积郁愠怒的“他”，是河。
紧接着《采石》里流血失语的“我”，是石。
《山雀》里被自然赠予的“你”，是谁？
是“山雀”——“山”中之雀。
姬老师果然没舍得一下子把希望的气口全部堵死——山里面除了任人开采、天生沉默的石头，原来还有一种叫作“山雀”的你呀。
你和“我”不同。我是山石，我太苦了。姬赓一个“你”字，把所有的美好和祝福、菩萨心肠其中凝聚。
所以，自然究竟赠予你什么？
第二行
“树冠 微风 肩头的暴雨”
直接吗？太直接了。往下看。
第三行
“片刻后生成”
看起来没有信息量，其实有：
“片刻后”说明生成的东西不是立刻得到的，而是需要时间和练习的。
“生成”说明这东西也不是天生的，而是后天的。
片刻后生成了什么呢，我们来看：
第四行
“平衡 忠诚 不息的身体”
原来片刻后生成了“平衡 忠诚 不息的身体”。
再看往前看一句，我们知道姬老师写东西喜欢前后呼应。
“自然赠予你
树冠 微风 肩头的暴雨
片刻后生成
平衡 忠诚 不息的身体”
我们这样来读试试看：
自然赠予你树冠
片刻后生成平衡的身体（每天站树上，特别锻炼平衡感）
自然赠予你微风
片刻后生成不息的身体（飞翔不息是需要风的，有微风才能不息）
自然赠予你暴雨
片刻后生成忠诚的身体（爱情、忠诚需要历练的，暴雨提供了这种历练）
是不是有诗经那味了？
来，我们继续读下去。
第二小节
“捕食饮水
清早眉间白云生
跳跃漫游
晚来拂面渤海风
”
（这两句互文，其实我们可以揉在一起看。姬老师的词里类似互文的情况很多，我一句一句摘出来解读主要为了理解方便和逻辑的顺畅）
第一二行
“捕食饮水
清早眉间白云生”
捕食饮水：就是一只鸟的吃吃喝喝。
清早眉间白云生：字面上可能说这种鸟眉毛中间有白毛，但是也同时写了鸟儿捕食饮水的时间地点是大清早在山间在云端。
第三四行
“跳跃漫游
晚来拂面渤海风”
跳跃漫游：就是这只鸟除了吃吃喝喝以外干的事。
晚来拂面渤海风：到了晚上吹面的产自渤海的海风。
总之，“你”这位山雀——早起饮山露 晚来看海景，好不自在！
第三小节
“朝霞化精灵
轻快 明亮 恒温的伴侣
她与你共存
违背 对抗 相同的命运”
第一二行
“朝霞化精灵
轻快 明亮 恒温的伴侣”
朝霞化作精灵，是你这山雀轻快明亮恒温的伴侣。
好嘛，原来山雀的伴侣不是另一只山雀而是“朝霞化精灵”。
这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山雀恋爱了，而且觉得自己的爱人是女神。
突如其来的狗粮——来人，给姬老师点一个大鸡腿粗细的拇指。
第三四行
“她与你共存
违背 对抗 相同的命运”
狗粮还在继续：她与你这只让人嫉妒的山雀共同生存，一起违背对抗相同的命运——问世间——还有比这更神雕侠侣的事吗？
如果你问你俩对抗的这“相同的命运”是什么？
那就必须是我们——“山石们”被现代化碾压异化的命运。
第四小节
“爱与疼痛
不觉茫茫道路长
生活历险
并肩莾莾原野荒”
又见互文结构，重组如下：
“充满爱与疼痛的生活历险
并肩莾莾荒原也不觉茫茫路长”
“两个人的爱的历险不觉累”——比较直观的狗粮。
第五小节：
“山崖复远望
仓皇 无告 不回的河流
平原不可见
晦暗 无声 未知的存亡”
这是整首《山雀》当中点明整首歌在专辑中功能和地位的一句。
山崖复远望
仓皇 无告 不回的河流
从山雀的视角再看一眼太行山和泥河模样——此为呈上
平原不可见
晦暗 无声 未知的存亡”
“平原不可见”
一来，呼应了《采石》中太行山因现代文明的压榨而乌云遮目。山崖复愿望，当然平原不可见。
二来，平原已经被现代化高楼所覆盖，也故“平原不可见”。
综合二者，“平原不可见”一句写的实则是现代文明。
那后面“晦暗 无声 未知的存亡”就是被都市捶打割塑“沉默”、“卑微”、“困惑”的山石到了都市以后的命运。
此为启下
所以《山雀》这第五小节实则可以视作整个《冀西南林路行》承上启下的段落。
到这里，《冀西南林路行》的整体构思已经非常明确：《泥河》《采石》也好，《山雀》也罢，都是从属于《冀西南林路行》这首长诗的篇章。而《冀西南林路行》中自然古神和现代资本之间新旧对峙赋予了整首词一种开阔磅礴和极具张力的史诗质感。
对。《冀西南林路行》就是一首44分22秒长的新神话史诗。
扯远了，我们看回《山雀》：
第六、七小节
“大雾重重
时代喧哗造物忙
火光汹汹
指引盗寇入太行”
第一二行
“大雾重重
时代喧哗造物忙”
“大雾重重”就是开山采石和都市排放造成的“乌云遮目”
“时代喧嚣造物忙”造的就是“幻灭上升如明星”的“崭新万物”
第三四行
“火光汹汹
指引盗寇入太行”
“火光汹汹”
就是《泥河》里“合围爆破”、《采石》里“雷鸣交织爆破”的火光。
“指引盗寇入太行”
这一句有两个需要澄清的地方：
第一是谁指引盗寇入太行？
第二盗寇是谁？
一、谁指引盗寇入太行
知乎上有文章说“山雀”指引盗寇入太行，我不以为然。我们不能因为这篇名字叫山雀就什么都往山雀头上扣，而且结合上文的分析，山雀是美好的生命，是生之使者、生之精灵。它会去做“带路党”就不太符合人物。
私以为“指引盗寇入太行”者就是“火光汹汹”。“火光”吸引“乘火打劫”之辈不奇怪吧？
二、盗寇是谁
首先什么叫“盗寇”：偷东西叫盗、外来者叫寇。盗寇就是来偷东西的侵略者。
如果太行代表自然和自然神，那么这个盗寇不属于自然界。太行失了山石、失了流河，谁在事实上得到了山石和流河的好处——那就是资本和现代文明。综上：这里的盗寇就是资本和现代文明——通过他们派来围水开山的工人们的力量。
火光汹汹
指引盗寇入太行
这两句讲的就是：开山围水的爆破火光越惨烈就愈发引来资本和现代文明的侵略野心。
山雀开头为我们指引都市文明以外生命本身可能存在的美好形式，而最终结尾在资本和文明对自然古神无情掠夺的火光汹汹之中。
虽然如此，即使只瞥见“你们”山雀的生命灵光闪现，“我们”这些山石的生命已然不同。
下一篇《河北墨麒麟》适时更新，尽请期待。
2020.12.29
羊叔记于家中
终于讲到《河北墨麒麟》如果说《山雀》是《泥河》和《采石》故事的见证人，那么《河北墨麒麟》就是连通自然古神与现代文明的中间人。
《河北墨麒麟》
听雷声 滚滚
他默默 闭紧嘴唇
停止吟唱暮色与想念
他此刻沉痛而危险
听雷声 滚滚
他渐渐 感到胸闷
乌云阻拦明月涌河湾
他起身独立向荒原
试试 冰冷昂贵入云涉水的轻身术
看看 演员王公游民盗贼的心电图
试试 冰冷昂贵入云涉水的轻身术
看看 演员王公游民盗贼的心电图
试试 冰冷昂贵入云涉水的轻身术
看看 演员王公游民盗贼的心电图
试试 冰冷昂贵入云涉水的轻身术
看看 演员王公游民盗贼的心电图
第一小节
“听雷声 滚滚
他默默 闭紧嘴唇
停止吟唱暮色与想念
他此刻沉痛而危险”
第一二行
还是先看“他”：“他”就是标题上这头墨麒麟——按照中国神话谱系，墨麒麟是可以控制雷、云的神兽。
这两行就比较直观：墨麒麟他听着雷声滚滚，默默闭紧了嘴唇。
第三行
“停止吟唱暮色与想念”，“墨麒麟”可以控制云，所以墨麒麟“吟唱暮色和想念”结果应该是指晚霞缤纷，而“停止吟唱暮色与想念”的结果可能就是晚霞烂漫慢慢转化为乌云滚滚。
第四行
“他此刻沉痛而危险” 沉痛是乌云的重压，危险是雷电的能量。
综上，第一小节基本上是一个静态的心理描写，写的是墨麒麟的蓄势待发之态势。
第二小节
“听雷声 滚滚
他渐渐 感到胸闷
乌云阻拦明月涌河湾
他起身独立向荒原”
第一二行
“听雷声 滚滚
他渐渐 感到胸闷”
感到胸闷是由静转动的开始，“胸闷”就离“游走”和“释放”这类行动不远了。
第三行
“乌云阻拦明月涌河湾”
九个字，把乌云遮月写美了。
第四行
“他起身独立向荒原”
关键句来了。
墨麒麟开始行动，它起身一个人走向“荒原”。
关键就关键在“荒原”二字，荒原是什么？我们往后看。
第三小节
“试试 冰冷昂贵入云涉水的轻身术
看看 演员王公游民盗贼的心电图”
我们来看看墨麒麟在独立向荒原以后做了什么：
1 试了试一种既“冰冷”又“昂贵”，既能“入云”又能“涉水”的“轻身术”
我们一个一个看：
“冰冷”——雷云里面有冰晶，冰晶摩擦才能积累静电，可谓冰冷。
“昂贵”——还记得前面造大坝是为什么？为了发电。电在现代文明看来是必不可少的昂贵资源，冰晶中摩擦积累的这些电不可谓不昂贵。
“入云”——雷电生成过程在云里面完成。
“涉水”——雷电是可以在水里无碍通行。
“轻身术”——雷电没有重量
可见墨麒麟的神通应该就是控制雷电。
第二行
“看看 演员王公游民盗贼的心电图”
原来墨麒麟要去看看“演员王公游民盗贼”们的心电图。
首先墨麒麟不听心跳而看心“电”图，再次印证了墨麒麟掌管“电”的假设。
再来，他去哪儿能看到“演员王公游民盗贼”们？
答案只有一个——那个叫做“都市”的地方。
回看前句“他起身独立向荒原”——都市在墨麒麟眼里便是“荒原”。参考后面“郊眠寺”姬赓写到“电子荒原”，在管电的墨麒麟看来，人类都市除去他掌管的电，果然就是荒原。
电在天地自然和人类社会都是主要力量，《冀西南林路行》也借墨麒麟打通了自然智慧与现代文明的界限。
最后提一下篇名，本篇没有延续《泥河》、《采石》、《山雀》的风格直接取名《墨麒麟》而是在前面加了“河北”二字，平添人间色彩。也许在暗示《河北墨麒麟》亦是作者化身，墨麒麟的所思所感实为作者心绪。这也是“人类”身份第一次出现，为下文《郊眠寺》的人类视角作铺垫。
下一首《郊眠寺》就是作者这位“河北墨麒麟”看到的“演员王公游民盗贼的心电图”的写照。让我们期待最后的《郊眠寺》。
2020.10.30
羊叔记于家中
羊叔解读《冀西南林路行》之五《郊眠寺》
《郊眠寺》全文
新语言 旧语言
该怎样回答 不眠的时间
星河下 电子荒原
亿万场冷暖 亿万泥污人
切断电缆 朝霞晚风
临时收入 临时生活
切断电缆 数字云烟
免费月光 免费惊险
月光熔铁星 铸我神与心
月光熔铁星 铸我神与心
渤海地产 太行水泥
宗教医保 慈善股票
幻觉贸易 阶级电梯
高级魔术 高级发明
凝聚神与心 建此不夜城
凝聚神与心 建此不夜城
演员失业 电缆失窃
共享富裕 共享恐惧
东方睡衣 涌上街头
街头嘈杂 公共聋哑
紧急换电缆 循环追捕令
紧急换电缆 循环追捕令
我有迷魂 额头滚烫
我有迷魂 人间明暗
鸟兽暗语 危险消息
自然友谊 自然躲避
西郊有密林 助君出重围
西郊有密林 助君出重围
人间明暗 人间明暗
人间明暗 人间明暗
新语言 旧语言
该怎样回答 不眠的时间
星河下 电子荒原
亿万场冷暖 亿万泥污人
终于来到了人类的主场。
郊眠寺开头的一段风铃声提示墨麒麟带来的雨已经停了，风徐徐不急，乌云散去，月光终于可以拥抱河湾。我们开始我们的郊眠寺。
第一小节
“新语言 旧语言
该怎样回答 不眠的时间
星河下 电子荒原
亿万场冷暖 亿万泥污人”
第一行
“新语言 旧语言”
提出两个问题：
一是“语言”问题。
二是“新和旧”的问题。
要理解本诗我们可能需要留意关于“语言”以及“新旧”之别的线索。
往下看
“该怎样回答 不眠的时间”
原来新语言、旧语言都是回答不眠的时间的钥匙。
不眠的时间可以理解为“永不休息的时间”，或者也许也可以从个人角度出发理解为“睡不着的那段时间”。
看完这两句，我有一个问题：
新旧语言需要回答的，为不眠的时间所提出的那个“问题”究竟是什么？
还是说时间本身就是这个问题？（时间是一段需要填补的虚空，以何种方式填补这种虚空，也许本身就可以是一个问题——一个关于如何存在、如何生活的问题。）
我们继续往下看。
“星河下 电子荒原
亿万场冷暖 亿万泥污人”
“星河下 电子荒原”
星河是比自然更古老的存在，是古老的宇宙背景，是旧；
电子荒原是比T S艾略特雷声隐隐的荒原更摩登的荒原，是新。
“亿万场冷暖，亿万泥污人”
“亿万”可以对映上“星河”，“荒原”意象的广大。
两句还是互文，写在一起就是“亿万冷暖泥污人”，呼应后面“人间明暗”。
“泥污人”第一次出现，这个措辞其实有点危险。（典出自杜甫《大云寺赞公房四首》泱泱泥污人,听听国多狗）
”泥污“即水和泥的混合物；加上一个人字，就是《采石》中的“山石”被做成水泥以后在都市的存在形式——泥污人。
第二小节
“切断电缆 朝霞晚风
临时收入 临时生活
切断电缆 数字云烟
免费月光 免费惊险
月光熔铁星 铸我神与心
月光熔铁星 铸我神与心”
这一小节很有意思
第一行
“切断电缆 朝霞晚风”
这一行隐藏了主语，也隐藏了选择。
扩写出来大概如此：
（如果一个人选择）切断电缆，就有朝霞和晚风迎面。
第二行
“临时收入 临时生活”
交代了上面这个选择的结果——如果一个人选择断网断电和现代文明脱钩，就会面临所谓“临时收入 临时生活”——不稳定的收入、不稳定的生活。
第三行
“切断电缆 数字云烟”
我们把主语补全：（如果一个人选择）切断电缆，那些“数字”就会化作青烟浮云
第四行
“免费月光 免费惊险”
同样是选择的结果：如果一个人选择断网断电和现代文明脱钩，那么美好月光本来免费、而临时收入临时生活本身就挺刺激的，根本不需要花钱来买刺激。这样一来支付宝上面的余额可不就成了“数字云烟”吗？
这种“切断电缆”的选择看似陌生也确是第一次提及，但是“朝霞晚风，免费月光”这些措辞和生活方式是不是有点眼熟？
没错，事实上姬老师已经用一整首《山雀》对这种生活方式做了描述。而“切断电缆”——其实就是《山雀》的选择和生活方式，论证如下：
记得在解析《山雀》的文章里面我提到“山雀”和“山石”同是“山”字辈，同来自大山，但是“山雀”却做了和“山石”不同的选择：山雀们选择“违背对抗相同的命运”——也就是“山石们”被现代化碾压异化的命运。但是《山雀》这一首词本身并没有提《山雀》具体对抗命运的具体方式。
那么此处“切断电缆”，实际上就是补全了“山雀”何以成为“山雀”的那个关键选择。
问题来了：如何切断电缆？
第五、六行答曰：
“月光熔铁星 铸我神与心
月光熔铁星 铸我神与心”
铁是用来打造象征现代文明的电缆的原料，电缆就是现代文明的触角，而铁星——就是科技密布的地球，这里代指现代文明——属于资本和现代化的新世界。而月光来自属于自然和感受的旧世界。
月光熔铁星
“你抬头看看月亮，月光就能融化这颗布满电缆的钢铁行星”
你看，“电缆”可以用“月光”来切断。
“铸我神与心”
“神与心”这种提法显然不是资本/现代化的语言，它属于某种古老的从属于自然神话和直观感受的语言。
铁星熔化以后，可以重铸我的神与心；把新世界属于资本的价值评价系统熔化以后，可以重铸某种属于旧世界属于天然和直观的价值评价系统。
而语言往往是价值评价系统的集合。
那么上文“新语言”和“旧语言”之选择，其实分别指代“属于文明与资本的新世界价值评价系统”和“属于自然与直观的那个旧世界价值评价系统”。
此句也给到了前面诸如“文明幻景”、“前进泡影”、“数字云烟”等提法的价值立场：我选择熔化“新语言”来重铸“旧语言”，我选择熔化由资本主导的价值和叙事，而选择重塑人的自然和直观的价值和叙事。
我们再来看整个第二小节：
“切断电缆 朝霞晚风
临时收入 临时生活
切断电缆 数字云烟
免费月光 免费惊险
月光熔铁星 铸我神与心
月光熔铁星 铸我神与心
”
这段讲的就是山雀们的选择——选择旧语言和旧价值、山雀选择了“神与心”、坦然接收和面对不安定的临时生活、和免费惊险。这是用“铁星”来换“神与心”的选择。
这是一种选择。
接下来是新语言的选择：
第三小节
“渤海地产 太行水泥
宗教医保 慈善股票
幻觉贸易 阶级电梯
高级魔术 高级发明
凝聚神与心 建此不夜城
凝聚神与心 建此不夜城”
我们单看：地产 水泥 医保 股票 贸易 电梯
个个都是资本和现代化带来的好东西
但是，
“渤海地产 太行水泥
宗教医保 慈善股票
幻觉贸易 阶级电梯”
这味道就点不太对，具体来看：
渤海怎么做地产？
-填渤海建地产？
太行山怎么做水泥？
-炸太行做水泥？
宗教如何能医保？
-看病原来靠祈祷？
慈善原来是股票？
-共享富裕 共享恐惧？
“幻觉贸易 阶级电梯
高级魔术 高级发明”
贸来易去，不过幻觉。
上上下下，阶级电梯。
姬赓用这些自相矛盾的“新语言”来暗讥文明的荒谬与矛盾。
“高级魔术 高级发明”
“高级”二字可能致敬和借力了另一只著名山雀的《高级动物》
然而这一切高级归高级
可惜不过是制造“文明幻景”的“高级魔术”和推动“前进泡影”的“高级发明”。
“凝聚神与心 建此不夜城”
资本主导的现代化社会的建成就是“凝聚神与心建此不夜城”的过程——以“神与心”（人的灵性和精神）换不夜城。
与上一小节“切断电缆”相对的，这一节讲的是山石们的选择——如果选择新语言、新价值、就是选择了资本带来的富裕、也选择了相应的恐惧和迷失。
这是用“神与心”来换“不夜城”的选择。
这是第二种选择。
山雀们眼中冰冷残忍的“铁星 ” ，同时也是山石们心甘情愿的“不夜城”。
第四小节
“演员失业 电缆失窃
共享富裕 共享恐惧
东方睡衣 涌上街头
街头嘈杂 公共聋哑
紧急换电缆 循环追捕令
紧急换电缆 循环追捕令”
还记得我这头“河北墨麒麟”来此荒原，是来“看看 演员王公游民盗贼的心电图”的吗？
好我们就来一个一个看：
演员：演员失业
盗贼：电缆失窃
注意“盗贼”这个意象，他和火光汹汹入太行的资本“盗寇”的提法是不一样的。
“盗贼”偷的是象征现代文明触手和影响力的“电缆”，所以这里的盗贼是为现代文明痛恨的那种“盗贼”——各路被追捕的艺术家、哲学家、宗教人士。不说破。
王公：共享富裕 共享恐惧
资本社会的承诺——让人人有钱赚，让人人为钱愁。
游民：东方睡衣 涌上街头
游民那身走到哪里、睡到哪里的衣服可不就“东方睡衣”吗？
“街头嘈杂 公共聋哑”
这一句是涌上街头的游民们的视角：
街头嘈杂——说明街头有很多人
公共聋哑——公众都视而不见、充耳不闻、不问——仿若聋哑。
那作者怎么知道这些？
我乃“河北墨麒麟”——专业聆听心电图。
“紧急换电缆 循环追捕令
紧急换电缆 循环追捕令”
新世界也不是吃素的——对控人“神与心”的“电缆”修复迅速，对“盗贼”穷追猛打。
可见幻想依靠个别“盗贼”的努力，从而摆脱“新世界”的桎梏并不容易。
这两个小节和前面两个选择对应的，写的是新旧价值不同选择下的都市人间百态。
第八小节
“我有迷魂 额头滚烫
我有迷魂 人间明暗”
可记得《泥河》是他，《采石》是我。
我有迷魂：我的魂魄迷路了，原因可以参见《采石》篇（典出自李贺《祝酒行》我有迷魂招不得，雄鸡一声天下白）
额头滚烫：许是大病一场、许是大醉一场。
人间明暗：在人间就是很多事都没法说，充满明暗沉浮。
第九小节
“鸟兽暗语 危险消息
自然友谊 自然躲避”
我在发烧或者喝醉的情况下重新建立起和自然沟通的桥梁，这时候我听懂了鸟兽之间的暗语，满是危险消息（你写这些很危险，不管你用的是新语言、旧语言，有些敏感词写出来吧就。。。很危险啊姬老师）。
还好自然以友谊待我，给我指明了躲避这个危险的庇护所。
“西郊有密林 助君出重围
西郊有密林 助君出重围”
自然古神用旧语言暗语道：“西郊深处有密林，可以助你出重围”
再回头看词名《郊眠寺》——这“郊眠寺” 正好一字一句地针对“不夜城”，听完冀西南林路行的各位，不妨来这家叫“郊眠寺”的青年旅店睡个好觉，此青旅居然有办法可以解“不夜城”之困，果然万能！
第十小节
人间明暗 人间明暗
人间明暗 人间明暗
人间充满明暗沉浮，小心啊
人间充满明暗沉浮，小心啊
第十一小节
新语言 旧语言
该怎样回答 不眠的时间
星河下 电子荒原
亿万场冷暖 亿万泥污人
关于人生、意义——有新的说法、有旧的说法，人究竟该如何选择来怎样面对“不眠的时间”？
“星河下 电子荒原
亿万场冷暖 亿万泥污人”
每个人都如泥沙渺小
即便如此
却依然有选择的权利
全文终了
2020.12.31
羊叔于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