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评价刘亮程的散文集《一个人的村庄》?

刚刚看完,感觉有一肚子感慨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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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完这本书的最后一句话,就像是某个冬日与这个老人靠在一垛麦草上晒太阳,他点燃一支烟,给我讲了他很久很久以前的事。等烟抽完了,他直起身来,拍拍屁股上的土,头也不回的离开,好像在用背影默默告诉我,属于他的一生,已然完尽。

《一个人的村庄》是“乡村哲学家”刘亮程的散文集,他被誉为“20世纪中国最后一位散文家”。

《一个人的村庄》讲一个在自然中的村庄,草木与四季荣枯,逃跑的马、通驴性的人、垂暮的狗、及人高的草垛、重回院子的落叶……是绝对诗性的表达,是刻在黄沙梁上的诗行。

时间一年一年地经过这个村庄,用一场风的方式,用天亮和天黑的方式,用虫鸣的方式,用四季鸟叫的方式,还用了一个孩子的成长和一村庄人衰老的方式,时间把它的面孔呈现在每一位读者面前。

01

《一个人的村庄》给我的感觉,和法国作家安托万·德·圣·埃克苏佩里的《小王子》十分相像。

小王子在B612星球上,他, “你知道,当人情绪低落时,格外喜欢看日落。” 最多的一天,小王子看了四十四次日落。他的星球非常小,只要把椅子往前挪一下,便又能看到日落。

黄沙梁也不过弹丸之地,户不过百,人不足千,东西跨度也就几百米。

黄沙梁上的刘二,会趴在高高的草垛上看日出。早上的第一缕阳光照亮住在村东头的人家。“这是一天头一茬阳光,鲜嫩、洁净,充满生机。做早饭的女人,收拾农具的男人,沐浴在曙光中,这顿鲜美的“阳光早餐”不是哪个地方的人都能随意享受的。 当阳光漫过一个房顶又一个房顶到达村西头,光纤中已沾染了太多的烟尘、人声和鸡鸣狗叫,变为世俗的东西。

而住在村西头的人总是目睹日头落尽,看着人全回村,牲口都归圈。而后关好院门,只有他知道一天真的结束了。

读这样的文字你不会去想你能得到什么新的知识,不会看了一长段文字后烦躁地抱怨着作者到底想要表达什么。而会沉浸在氤氲晨光里,袅袅炊烟中,体味作者的冥思,缅怀自己的乡土。

我们生活中充斥了太多目的性强烈的话语,那些不着边际的想象、支支吾吾的表达会被认为是废话,或是在浪费时间。人们很着急,要快马加鞭,在一条指向明确的路上奔跑,像是被什么追赶,或是有什么不得不完成的使命。

但那是一条没有尽头的路,不管是被远远落在后头的人,还是远超他人的人,都成了路边的累累白骨。


最远走到自己的尽头,而旷野无垠。


02


小王子说, “我在想星星闪闪发光,是不是为了要让每个人找到回家的路。” 他说, “看,我的那颗星星,恰好就在头上,却如此遥远。”

夜里仰望满天的星星,B612那么小,小王子却一眼就找到了它,因为那是他的家。

黄沙梁的刘二说,“ 我做的最成功的一件事,是没让自己从这片天空下消失。”

他说,“ 我们家屋顶上的天空 ,经过多少年的炊烟熏染,已经跟别处的天空不太一样。当我在远处,还看不到存在,望不见家园的时候,便能一眼认出我们家屋顶上面的那片天空,它像一块补丁,不管别处的天空怎样风云变幻,它总是晴朗祥和地贴在高处。 家园周围的一窝子空气 ,多少年被我吸进呼出,也已经完全沉了我自己的气息,带着我的气味和温度。我曾在院子挖井时潜到 三米多深的地下 ,看见水从厚土层下褐黄色的沙子缓缓渗出。那是西边的墙角,我的尿水年复一年渗透到了地壳深处。

看看,我的生命上抵高天,下达深地。这都是我在一个地方地久天长生活的结果,我怎么会离开它呢。”

天上有数不清的星星,但有一颗是小王子的家,他一眼便可以认出来。

黄沙梁是新疆古尔班通古特沙漠边缘的一个小村庄,刘二的家是小村庄的其中一户。当刘二在远处,还看不到村庄,望不见家园的时候,便能一眼认出他家屋顶上面的那片天空。

刘二说, “我做的最成功的一件事,是没让自己从这片天空下消失。”

03

刘二从一个村庄路过另一个村庄,遇到一片无边无际的玉米地,却无人看管。便盖了间又高又大的粮仓,花了一冬天时间把埋在雪中的玉米全收进仓中。再结束这番劳动后,又锁上这间粮仓离开,他想若是有人发现了,该是多大的惊喜。

他总是扛着一把铁锨出门,有时花上一晌午,把一个土包铲平,或在一片平地上无辜地挖一个大坑。

他付出地劳动多是给自己找的“闲事”。《一个人的村庄》中开篇的一句话写道, “我是一个平常的人,住在这样一个小村庄里,注定要闲逛一辈子。我得给自己找点闲事,找个理由活下去。”

就像米兰·昆德拉的《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 生命太轻了,不找点闲事,生命就会像氢气球一样飘起来。 整晚加班加点忙工作,为事业打拼的人不能理解;校园里认真学习,开心游戏的孩子不能理解;对未来充满希望,还有很多很多目标没有实现的人也不能理解。

只有所有想拥有的都拥有了的人,或是觉得自己已经拥有了所希冀的一切的人,在想着“搞点事情,找个理由活下去啊。”

刘亮程也许是后一种人, 一个自我圆满的旁观者

“几年后当我在经过这片荒地,以往长在土包上的杂草下来了,和平地上的草挤在一起,再显不出谁高谁低。而我挖的那个大坑里,深陷着一窝子墨绿。”这是刘二心里激动不已的大事,他改变了一小片野草的布局和长势,就因为那么几锨,对于世代生存在这里的小虫是地覆天翻的变化。

有些小虫一辈子可能都走不了几米,在它的领域里随便挖走一锨土,它会永远迷失,这难道不算是一件天大的正事。

卡尔维诺说, “死亡,是你加上这个世界,再减去你。”

一切好像没有任何变化。但不是的, 这个世界因为加进了你而得着了某种光彩和温度,因此变得大不一样了。

虚无,是《一个人的村庄》的核心,也可能是这个世界的真相,但存在,是生命的意义。

刘亮程说:“在我二三十岁最寂寞的时光里,我糊里糊涂写出了一部好书。那时我能听懂风声,可以对花微笑。我信仰万物有灵。作家就是那种能跟石头说话的人。我让自己单独地处在一个村庄的地老天荒中,静悄悄听万物的灵说话。后来我说话时,感觉万物在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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