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论乌兹别克语的混合语特征

乌兹别克语和维吾尔语通常被认为是两种比较接近的语言，但实际上两者在细微之处有非常多的差别，总体相似度不到80%。

一、 分类地位存在的疑问

乌兹别克语和维吾尔语通常被共同划分为阿尔泰语系—突厥语族—葛逻禄语支（Qarluq）。但实际上，由于乌兹别克民族和钦察人在历史上关系紧密，加之底层主体有很多东伊朗民族成分，又长期与乌古斯语民族、平原塔吉克等民族杂居，因此，乌兹别克语是一种受克普恰克语支、乌古斯语支，以及伊朗语族影响非常强烈的语言，混合语的特征非常明显（在下文中会详细介绍）。因此，严格地说，葛逻禄语族只包括维吾尔语一种语言。

二、 语音方面的区别

乌兹别克语和维吾尔语在元音、辅音方面都存在一定的区别。乌兹别克语的元音集中体现了伊朗语族（平原塔吉克语）对其影响，而辅音方面的区别则是将乌兹别克语划出葛逻禄语支的重要依据。

1. 元音

（1）元音系统

乌兹别克语和维吾尔语语音方面最大的区别是元音系统。作为突厥语族的语言，乌兹别克语和维吾尔语的元音系统都不具有突厥语族的典型特点。

突厥语族语言典型的元音系统应具有8个元音，可整齐地分为前高、前低、后高、后低四组，每组各有2个元音，即：

a, ı, e, i, o, u, ö, ü

维吾尔语中，i，ı 合并，增加了一个é：

a, ä, é, i, o, u, ö, ü

而乌兹别克语只有6个元音：

o, a, e, i, o’, u

乌兹别克语的元音与标准突厥语的差别非常大，但是与邻近的平原塔吉克语（波斯语在中亚的方言）非常类似，试看平原塔吉克语的元音系统：

o, a, e, i, ɵ, u

两者的元音系统如出一辙。因此， 乌兹别克语基本上可以等同于塔吉克口音的突厥语 。不过，乌兹别克语的元音仍保留了突厥语族语言的部分特点，如：

l o', u 位于g, k 之后时，发音偏向前元音。类似于维吾尔语的 ö, ü，而塔吉克语没有圆唇前高元音ü ；

l i 的发音偏向央元音。位于两辅音之间的 i 发音短且弱，如：siz, kim, biz, bir 中的 i ; 而开音节结尾的i 舌位更低，在听感上与哈萨克语更加接近，如：bo’ldi, qoldi, sizni 等，而维吾尔语和塔吉克语开音节结尾的i 都是前元音。

l 受平原塔吉克语的影响，突厥语族的 a 在乌兹别克语中往往会圆唇化，这是乌兹别克语与维吾尔语的区别之一，如：

维：bar, bash, qaldim

乌：bor, bosh, qoldim

但并非所有的词都会发生这样的转化，如：

维：yaxshi

乌：yaxshi（不是 yoxshi）

（2）元音和谐模式的区别

元音和谐是突厥语族语言最典型的语音特点，乌兹别克语和维吾尔语的元音和谐具有非常大的差别：乌兹别克语长期受到平原塔吉克语的强烈影响，基本上已经丧失了元音和谐这一语音特点，前、后元音可以出现在同一个词中，如：erkanroq，由于不需要考虑语音和谐，乌兹别克语的许多词缀只有一种形式，而维吾尔语则部分保留了元音和谐，许多词缀有前、后元音多种变体，如：kitap-lar, mäktäp-lär 等，但仍不严整，如：Türk-chä, Uyghur-chä（不是 Uyghur-cha），qal-duq,、käl-duq（不是 käl-dük）。

然而，乌兹别克语中仍然可以看到元音和谐的痕迹：

l u-u 圆唇和谐模式仍保留在乌兹别克语中，如：yulduz, kumush，而o’-u 圆唇和谐模式已经消失，如：to’qqiz, o’tir；

l 乌兹别克语没有 a（o）-u, e-ü 这样的元音和谐模式，只有 a-i, e-i, o-i，与克普恰克语族接近；而维吾尔语保留了a-u, e-ü 这种在古突厥语中十分常见的元音和谐模式，这是维吾尔语和乌兹别克语重要的语音区别之一，也体现了乌兹别克语是混合语的这一特征。请看：

维：altun, änjür

乌：oltin, anjir

l 值得一提的是，维吾尔语的元音弱化非常明显，如：dost-lar-im = dostlirim（口语发音 doslurum），而乌兹别克语与大多数突厥语族的语言一样，没有元音弱化，如：do’stlarim

2. 辅音

乌兹别克语的辅音与维吾尔语的辅音基本一致，在这里不做赘述，不过维吾尔语书面语的辅音和谐比乌兹别克语更严谨一些，乌兹别克语书面语往往不要求辅音和谐，如：

维：kät-kän

乌：ket-gan

例外：乌兹别克语，chiq-qan（不是chiq-gan）。

三、 词缀的区别

如果不考虑语音和谐，乌兹别克语的词缀与维吾尔语十分接近，但乌兹别克语中的一些词缀体现出了明显的克普恰克语的特点：

1. 从格词缀是 -dan，是低元音；而维吾尔语的从格则是 -din（-tin），是高元音，这是维吾尔语与突厥语族其他语支（包括乌兹别克语）的重要区别；

2. 相似格词缀结尾的q / k 部分颚化为y。这是克普恰克语的语音特点，如：乌 qanday – 哈 qanday – 维 qandaq – 雅库特 xaydax；

3. 形容词构词词缀是 – li, 古突厥语的ğ已完全脱落，这是克普恰克语和乌古斯语支的语音特点，而维吾尔语的形容词构词词缀是-liq, 这是维吾尔语与突厥语族其他语支（包括乌兹别克语）的重要区别；

4. 古突厥语词尾ğ的w（v）化。这是克普恰克语及部分乌古斯语的语音特点，而维吾尔语没有该语音现象：

l 乌 suv — 哈 sw — 维 su，乌 sinov — 土耳其 sınav — 维 sinaq

l 乌兹别克语使用集合数词-ov, 该词缀也在克普恰克语中广泛使用，而维吾尔语和乌古斯语不使用该词缀，如：

l 乌 ikkovi — 哈 ekewi — 维 ikkisi — 土耳其 ikisi

（维吾尔语的 biraw 察合台语的残留形式，在口语中一般用 biri, birisi 代替）

5. 乌兹别克书面语使用第三人称复数人称词尾 -lar, 这是乌古斯语影响的结果，如：

乌：kel-di-lar

维：（ular）käldi

6. 使用emak系动词及其变体edi, ekan，与克普恰克语支类似，而维吾尔语则使用 idi, iken，且乌兹别克语仍保留了ekan“当…时候”的用法，如：ko’rar ekan，意为“在看的时候”，与土耳其语类似（görürken），而 iken在维吾尔语中已完全被当制作间接判断系词使用。

四、 语调

语调可能是乌兹别克语和维吾尔语最直观的差别，总得来说，乌兹别克语的语调起伏较为明显，多急升调和降调，听感柔和（和平原塔吉克语十分接近），而维吾尔语的语调相对较平，发音较硬。

五、 词汇及日常用语的差别

乌兹别克语和维吾尔语的词汇及日常用语十分接近，许多日常用语是一样的，比如“不客气”在各种突厥语中的说法：

维 ärzimäydu — 乌 arzimaydi — 吉— arzıbayt — 哈 oqası joq —土库曼 ziyany yok — 土耳其 rica ederim

维吾尔语和乌兹别克语无疑是最接近的。

但是，两者也有一些独特的词汇，如：

l “大”，乌兹别克语说 katta，维吾尔语说chong；

l “非常”，乌兹别克语说 juda, 维吾尔语没有这个词；

l “也”，乌兹别克语受平原塔吉克语影响，使用ham，而维吾尔语则使用mu；

l 助动词 qil- 在两种语言都十分活跃，但乌兹别克语也经常使用 et- 作为助动词，如：ijro etmoq，助动词et- 在克普恰克语和乌古斯语中使用得较为普遍，但在维吾尔语中，qil- 十分强势，几乎取代了其他助动词；

l 乌兹别克语有kabi（“像…一样”）这个词，部分乌古斯语和克普恰克语也有这个词，试比较土耳其语gibi，喀山塔塔尔语kebek，而维吾尔语没有这个词；

l “爱”，乌兹别克语说 sev-，与乌古斯语支的土耳其语一致，而维吾尔语说söy-；按理说“房子”这个词在乌兹别克语中应该是ev，因为sev-, ev这两个词都经历了äb-ev的语音演变过程，但事实并非如此，“房子”这个词在乌兹别克语中是uy，与克普恰克语支的哈萨克语üy十分相似，这更加体现了乌兹别克语的混合语性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