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靠议会是无法让“荣誉”谋杀在伊朗消失的
本文翻译自《中东观察报》当地时间2020年6月22日的报道。原文链接如下：
题图来自推特。是文章当中提到的蕾哈内·阿梅里生前的照片，拍摄时间不详。
本文作者 蕾拉·阿里卡拉米 是一名来自伊朗的律师。
正如“伊斯兰国”要加引号一样，译者对全文所有的“荣誉”谋杀也加了引号。
正文
在6月15日晚上的伊朗中南部省份克尔曼，22岁的蕾哈内·阿梅里回家晚了，这激怒了她的父亲。和很多同龄人一样，阿梅里是一个年轻新潮的姑娘，喜欢出门社交，当然也包括和男生打交道。她的父亲则很保守，一直对此衔恨。
到了第二天，当阿梅里和父亲在家独处的时候，她被他用铁棒殴打了。随后，流血不止的她被父亲用车弃在附近的一座村庄。两个小时后，她在痛苦中死去了。
阿梅里的死亡意味着，伊朗在一个月之内已经发生了三场“荣誉”谋杀。在第一起案件曝光的时候， 伊朗全国就已经广受震动了 ，人们要求政府和议会采取措施。 那起案件的受害者是14岁的罗米娜·阿什拉菲 ，她来自吉兰省。阿什拉菲与比她年龄大得多的男朋友私奔离开了家。当警察找到她的时候，阿什拉菲恳求不要把她送回家，但警方并没有听从，而是把她强行送回了父母那里。结果，父亲用镰刀把她斩首了。
这个故事是如此骇人，以至于 最高领袖阿里·哈梅内伊和很多政府官员，都要求对“荣誉”谋杀的施暴者处以更严厉的刑罚 ——当前，这种犯罪行为只会导致3-10年的监禁，不会像其他谋杀一样引发死刑判决 [1] 。哈桑·鲁哈尼总统和其他一些官员也表现出了同理心，要求议会尽快通过两项可以减少“荣誉”谋杀的立法：一项是如今已经通过的《青少年儿童》保护法，另一项是尚未通过的《女性保护法》草案。
诚然，我们是非常需要这些立法的；但是只靠法律并不足够。伊朗的“荣誉”谋杀是社会陋习、政策法律缺位等多种因素导致的复杂现象。伊朗如果想要解决这种犯罪行为，就会需要更加广泛的措施。法律一旦通过，就必须得到遵守，但在伊朗改革事业方面却并没有这样落实。还有一点至关重要的是，必须尽全力改变警方和其他政府部门的行为，改变社会对于家庭监护权和家族荣誉的观念。
在阿什拉菲遇害后，议会通过了《青少年儿童保护法》——这部法律已经被搁置十多年了。由12名教士和法学家构成的 宪法监护委员会 ，负责在确认立法符合宪法和伊斯兰教法的基础上做最终批准。有报道称，一年多来，宪法监护委员会一直在很多方面削弱着这部法案的权限，并在议会先后两次通过的情况下均予以否决，原因在于他们认为家长权威被弱化了。但在当前的政治运动之下，宪法监护委员会最终批准了这项法律。
尽管遭到了弱化，但是《青少年儿童保护法》的出台仍然是积极的一步。例如，其中的第17条规定，当一名青少年儿童处于暴力风险之中时，任何有保护儿童职责的权力机构，只要没有进行干预，就是犯罪。
该立法中的另一项关键条款，则在父亲虐待子女的情况下，给予了法院更多权限以剥夺他们的监护权。这一条是至关重要的，因为伊朗关于家长监护权的法制，给予了父亲们对子女几乎绝对的支配，尤其是对女儿如此：例如，在子女死亡的情况下，法律上承认了父亲有权实行血偿，就是说父亲给予了子女生命，现在又剥夺了生命。这就导致很多男性认定，杀死自己的子女并不是犯罪。
例如，在2002年阿瓦士发生的一起案件，就反映了这种观念：7岁女童麦尔彦被她的父亲斩首了，只因为父亲怀疑孩子的舅舅强暴了她。据报道，当警方逮捕他的时候，他还拎着女儿的头说：“你们放开我！她是我自己的女儿，我砍的是她的头。我拥有对她的血缘权利，其他人都无权提出指控。”
在“荣誉”谋杀案件中，很常见的一种现象是，被害人在谋杀发生前长期受到家庭暴力。我们可以通过《青少年儿童保护法》，在事情变得无可挽回之前，就先解除父亲对女儿的控制，并打消他们关于杀害子女合法的错误观念。
《女性保护法》的草案，此前更是累积多年都没有得到投票表决了。但在这些悲剧回响着的当前，通过这项法案的时机也已经到了。据报道，该法对杀害女性亲人者将做出更严厉的量刑（10年以上）。它还没有把上限扩大到死刑，但考虑到伊朗在这方面的历史问题，法案本身也是进步了。
更重要的是，《女性保护法》草案给予了女性更多的保护，例如，她们现在可以通过法定程序向当局报告自己处于暴力威胁之中，而国家也将建立更多的女性避难所。阿梅里的家人们就说，她的父亲已经实施家庭暴力很多年了，但她的母亲深处恐惧之中，不敢发声。假如阿梅里的母亲能有一个国营的女性避难所可以去的话，那么阿梅里也许现在还能活着。
随着这些法律的就位，伊朗还需要让自己的警察队伍和政府部门接受更好的培训，以处理“荣誉”谋杀和家庭暴力问题。
国家还要努力改变社会对监护权和家族荣誉的潜在观念，从而釜底抽薪地解决这些犯罪行为。驱使案犯们实行“荣誉”谋杀的，是面对未成年的女儿有了性行为时“别人会怎么说”的恐惧。事实上，伊朗的男性家庭成员已经被反复灌输了一种理念：他们必须保护女性亲属的“纯洁”，从而维护自己和家人的名誉。在感觉到自己没能实现这种保护的时候，有的人就会诉诸暴力。而且，由于父亲们感觉自己对女儿有所有权，在施暴者眼中，“荣誉”谋杀也就成了正当行为。
由此来看，伊朗的教育体系、媒体和宗教组织都必须参与其中，共同纠正父母拥有子女、女性纯洁、社会名誉等方面的观念。
最近的三场“荣誉”谋杀， 为伊斯兰共和国敲响了警钟 。如果政府愿意进行全方位的投入，以打击“荣誉”谋杀的话，那么阿梅里和阿什拉菲的惨死，也就不再是白白牺牲了。
参考
- ^ 叙利亚则在今年三月实现了“荣誉”谋杀在法律上与其他谋杀的量刑等同。 https://zhuanlan.zhihu.com/p/114055411
